晚上，王蔷来到前院。

“阿姨，李浪在家吗？”

“在呢。李浪，王蔷找你。”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李浪，好奇的望了王蔷一眼。

他和王蔷自从上次知青聚会之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他想不到，王蔷现在竟然主动找自己。

“王蔷，有事吗？”

李浪的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尴尬或抵触情绪，就像面对一个普通邻居一样。

“李浪，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行，外面说。”

两人走出院门后，王蔷：“陪我走走？”

“行。”

他们俩随意的在街上走着。

王蔷瞥了李浪一眼，板着脸说：“李浪，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李浪很自然的回答：“同学、邻居。”

王蔷又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像是有点小情绪：“行，我就以同学、邻居的身份跟你说一个消息，我们国家即将恢复高考，我希望你能报名试试。”

好像怕李浪误会似的，王蔷立即又说：“我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有才华，我也欣赏你，不想你的才华就这样白白浪费。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属于你的舞台。”

李浪脱口而出：“谢谢。但是，考大学不是我想走的路。我就不报名了。”

李浪跟程千里说，他会报名，那只不过是戏弄程千里。

无论是学知识还是要个文凭，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没必要，他又不想做官。

改革开放快要来了，他的人生征途在商界。

王蔷侧过头，望着李浪足足三秒钟，眼神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对我们来说，考大学是最好的改变人生机会。这条路你都不想走，还要继续收你的破烂吗？这就是你想走的路？”

李浪停下脚步，王蔷也停了下来。

他看着正看着他的她，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语调平缓的说道：“王蔷，请问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朝李浪那令她有点讨厌的笑容，王蔷的情绪变得有点激动：“目的？我当然是为你好。我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我不希望你再这样无所事事。”

李浪点了点头，仍然笑着说：“嗯，所以，你是来劝我的，对吧？”

“对。”

“可是，你一听到我不按照你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不认同你的想法，你就想把你的想法强塞到我的脑里。你这是劝吗？”

李浪想到了帮破烂侯和侯素娥，让那对彼此恨了多年的父女和好。他觉得，自己和王蔷之间，就算不是情侣了，也不至于成为仇人。

他想起对破烂侯说过的那句话：做正阳门下的人，就要做正阳门下的事。

一个正阳门下的男人，就应该大度点。

李浪突然伸出右手，搭在王蔷肩上，望着她的脸。

王蔷的身体猛的僵硬起来，眼神闪烁，嘴角微翘起来，可立即又板起脸。

“王蔷，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知道高考恢复的消息后，特意来告诉我。我有我的想法和追求，所以你不用再劝我了。你加油，我知道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李浪轻拍了一下王蔷的肩膀，把手放开。

就这？

王蔷目光极其复杂的望着他：“你怎么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呢？我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呀。”

李浪反问：“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哪怕一次。”

这句话，一下子就刺痛了王蔷。让她想起了知青聚会，她离开时的那一幕。

她恼怒的道：“难道你就心甘情愿收一辈子的破烂？难道你就想这样虚度光阴？难道你就想一事无成，被人瞧不起？”

李浪扶着额头，头疼。

来了。她来了。带着她的公主病来了。

作为一个知道未来趋势的穿越者，李浪很明白，他和王蔷之间，有着明显的信息不对等。

所以，她有这种想法，他也不能全怪她。

李浪尽可能平静的说：“我做的选择，可能你现在无法理解，以后你会明白的。走了啊，回见。”

“李浪，你给我站住。”

知道自己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李浪，不想再说下去，两人又吵起来，就想快点结束这次谈话。

可王蔷却不让他走。

“李浪，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在知青聚会上，你说，我们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我对你不够信任。”

“可是现在我想问你，你对我够坦诚吗？很多事情你都不跟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以前说我不问你为什么，我现在就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参加高考，为什么要去收破烂。”

“只要你能说出个理来，我就，我就给你道歉。”

王蔷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道歉”这个词。李浪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

收破烂，是为了收古董。可是在这个时代，玩古董就是玩物丧志，就是不务正业。

不能说。

为什么不参加高考？

高考

因为快要改革开放了，到时个人可以经商。而经商，是这时代的普通人，改变命运最好的机会。

可是你李浪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你怎么知道猜的就是对的？把命运放在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上，你是疯了吗？

我是穿越者……得嘞。还是不能说。

一直淡定从容的李浪，第一次在王蔷面前有点小尴尬。

“如果我说，我有一天被闪电劈中了，突然能预测未来，你会信吗？”

王蔷又想笑又想生气，好不容易才把情绪憋下去：“我看你是脑袋被门夹了。”

“开个玩笑哈。好，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纵观历史，无论哪个朝代，国家稳定之后，为了民生，必然要促进商业发展。”

“以史为鉴，现在我们国家稳定下来了，下一步，应该是大力发展经济，甚至鼓励个人经商……”

王蔷着急了，低声道：“你疯了。这样的话也敢说。你这是资本主义思想，被人听到会出大事的。”

“就算国家大力发展经济，我们个人，还不是要上班？企业是国家的。”

李浪：“历史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东西。我问你，宋朝、明朝、清朝、民国，经济实力最强的时候，允不允许个人经商？”

王蔷负气的道：“我历史知识没你好，不知道。”

李浪：“答案是肯定的。我在赌。我赌不久的将来，国家允许个人……”

看到王蔷急得差点就冲过来捂自己的嘴，李浪就用口型说了“经商”两个字。

“用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去赌一个虚无的机会，你这是疯了。再说，这和你参不参加高考，和你去收破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一收破烂的，可是，以我现在的收入，我还真看不起他们。我这是在为以后做生意打基础。”

“而且，我是自谋职业的个体劳动者，为国家解决就业困难出了一份力，我光荣。”

“你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去收破烂你还光荣？你就算收破烂多赚一点钱又怎样？我就看不得你这样，不务正业还一脸得意。不知所谓。”

得，王蔷同志又发作了。

李浪似一脸严肃的看着王蔷：“你是来劝我的呢？还是来找我吵架的？如果你要吵架，我得提醒你，三个你也吵不过我。”

王蔷被李浪气得脸都圆了。

“我就不该来找你。李浪，你就作吧，小心把自己作到吃牢饭。以后我再关心你，我就不姓苏。”

李浪平静的道：“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就像只母夜叉。”

“滚。”

王蔷明明叫李浪滚，最后是她被气得先滚为敬。

也不知她是被李浪气的，还是被自己气的……

李浪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他想做一个大度的正阳门下男人，和王蔷成为和睦的邻居，奈何王蔷同志的实力不允许啊。

李浪突然想起了唐伯虎的《桃花庵歌》。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王蔷？就让她随风而去吧……

王蔷和李浪的沟通，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她心里很明白，如果她考上了大学，那与李浪之间的距离，就会更远。

跑回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间生闷气的王蔷，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和李浪之间的情情爱爱也好，恩恩怨怨也罢，到此为此了……吧？

……

1977年10月21日，官媒发表社论《搞好大学招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报道了高考恢复的重要消息。

这极大地调动了广大青年的学习积极性，形成了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读书高潮。

程千里为了安心读书，特意从单位请假一个月，还从四合院里搬出去，到亲戚家住下来。

虽然人不在四合院，但每当他想起李浪也会参加高考时，他就很烦躁。

他喜欢的女孩，偏偏喜欢李浪。

他会弹钢琴，想在一群老同学、知青面前，特别是在王蔷面前出个风头，谁知道李浪也会弹钢琴，而且比他的水平高得多。还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他感觉自己明明比他李浪优秀，凭什么李浪赚的钱就比他多？

打架还没碰到李浪的衣服，他就被打趴在地上。

现在，李浪竟然还成为了他考大学的竞争对手了。

“李浪，我跟你没完。我一定要把你踩在脚下，碾死。”

李浪这个名字，成为了程千里的心魔。

……

一月后，全国约有570万青年参加了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各大院校从中择优录取了27.3万名学生。

录取比例仅为4.8%。

四合院里的王蔷，成为了这百分之四点八里的一员。苏家人在家里举杯庆祝王蔷考上师范大学。

而程千里家，气氛压抑。程千里，落榜了。

程千里他爸：“我早跟你说过，参加高考的人很多，你一定要上点心。可你呢？”

程千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想到这一个月来，自己无法静下心来读书，全是因为李浪。这仇，他记在了心里。李浪还真不知道，自己对程千里的负面影响竟然这么深，成为了他的心魔。

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因为高考，有人喜欢有人忧。

李浪却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事，他正在和破烂侯斗智斗勇呢。

原来啊，他们俩都听到消息，大栅栏附近的王家院墙，因为年久失修，有一面墙倒了。

王家人从断墙中找到一个铜麒麟，还不小，有十几斤重。

麒麟自古以来，就有瑞兽之称，经常被人用来镇宅。

王家人经历了前些年的影响，也不信什么风水、镇宅之说，打算把铜麒麟卖了，换点钱买肉。

破烂侯和李浪先后脚来到王家。两人一见面，气氛就剑拔弩张。

破烂侯也是个妙人，他可以把无比珍贵的乾隆亲笔贴盒，挥手就送给李浪。

但在收古董的时候，一旦和李浪碰上，却毫不相让，尖峰相对。

两人斗过几次，互有胜负，李浪赢的次数更多一点。

他们俩装成看热闹的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小子，我一直想收一个麒麟，这次你让我，下次我不跟你争，怎样？”

“您家里明明有一对清初的麒麟，您这戏演得假了啊。看这麒麟的风格，很可能是元末明初的。你动心，我也动心，大家各凭本事。”

破烂侯演戏被识破，却脸不红心不跳，淡定的说：“如果你这次让我，我就带你去参加今晚的集市。保证你收获比这麒麟大很多。”

“什么集市？”

“你可以理解为鬼市，好东西不少。你看着办。”

“鬼市？前些年动乱的时候，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不是以前那种鬼市……别废话，快点决定。”

“答应你。”

……

没有了李浪介入，破烂侯很容易就以低价买下了铜麒麟。

李浪跟着去到了破烂侯家里，听破烂侯说着那个集市的事情。

“以前在伪政府做过事的那些人，在之前那十年里，但没好下场，很多人没熬过来。”

“他们的家人，因为出身不好，现在也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很多人都像我这样，靠捡破烂为生。”

“有些人熬不下去了，就把家里藏着的一些老物件，拿来换钱、换粮票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