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洵是在一名阉人的推搡下转醒的。他睁开疲惫的眸子看向来人，这段日子以来的那些记忆便如洪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阉人看他醒来，忙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打开对何洵道：“不是奴才说什么，而是何公子您实在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您瞧瞧这京城之中能有几个贵女可以与贺姑娘相比的？况且这些日子您也都瞧见了，贺姑娘对您那可真是一片真心，您也该想开了。”

何洵没有回他的话，视线淡淡地落在了自己被包扎完好的手腕上。那人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忙对他继续道：“您说您怎么就做出这种蠢事来？还好贺姑娘发现的及时，要不您可就......”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将食盒向前推了推，放至何洵面前。

何洵一言不发，抬手将食盒打翻在地。突如其来的动作将那人吓了一跳，他忙捂着胸口拍了几下，而后用一种惧怕的眼神看着何洵。他的视线在散落一地的饭菜和木门处徘徊着，最终还是选择往木门处去。

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何洵一人，他维持着醒来的姿势躺在床上一动未动，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贺鸢，可能是初见她时救了她所以让她对自己抱有什么幻想吗？若真是如此的话，他倒宁愿那天并没有出手救她。反正她身边有那么多高手保护着，左右不差他一个。

许是身体渐渐恢复知觉，他的记忆也开始苏醒。他记得他去梁国救许烟，也记得他没有成功，许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在梁钰带走许烟后，他便被人桎梏住，押往了一个密室。

那时的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进了这个房间或许就没有出来的那一天，但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恐惧，他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救出许烟，怕是到了黄泉之下，他都无法放弃这个执念吧。

之后的事情如他所料，被人毫不留情的用各种方式折磨他，那人的手法只是单纯的想让他感到痛苦而已，他都知道。他默默承受着这些非人的痛苦，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渐渐流逝。他想，这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终点。

但是他没有死，贺鸢来了。那日的她不似往常一样高贵冷艳，而是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意味。他还想多看几眼，可是疲惫的身子却支撑不起他的意志。在他昏迷过去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她对他说了什么。是什么呢？他想不起来了。

他不知道贺鸢用了什么办法将他带出去，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就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他没有很开心，或许他心里清楚，这里只不过是另一座监牢罢了。一座华美的，精致的，专门为他打造的牢笼。

贺鸢没有对他说什么，她只是用一种悲哀的，带着些许窃喜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任何话。何洵心知，这一次贺鸢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了。接下来的几天，他穿上了他这辈子都没有穿过的锦衣玉服，他真的变成了笼中鸟，任由贺鸢按着她喜欢的样子摆布他。

他知道贺鸢在等他主动和她说话，可他只觉得她不够了解他。真正了解他的话，应该知道他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了，从她自作主张带走他的那天起。贺鸢没有失去耐心，她每餐都来看望何洵，甚至早上都会起一个大早来为他穿衣绾髻。每当何洵看着镜子中贺鸢羞红的脸就会忍不住想他究竟有什么好的地方能够让她如此执着？

他自然不能理解她，就如贺鸢不明白他为什么放不下许烟一样。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以为自己学聪明了，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是这些都只不过是假象而已。当她听到下人禀报说何洵意图逃走时，她第一次直面了自己心里的那头怪兽。她再也瞒不了自己，以往她只告诉自己说这些不过都是她为了救他，为了保护他所做的迫不得已的事。

可是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她想将他囚禁起来，让他永远只能看到她一个人，永远。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么清醒的，她飞速跑到关押何洵的地方，看到他穿着自己送他的那身墨黑色的直身眺望着窗外景色，恍然间以为他是她的夫，在此等候她回家多时。

她一步步走近他，将手环上了他的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何洵，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何洵没有回答，他唇边勾起讽刺的一笑。他知道他想要的是贺鸢永远给不了的，名为自由。

自那日起，贺鸢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她原就对何洵有种强烈的执念，自何洵出逃的事之后她便每日患得患失，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都要过来看何洵一眼，到最后所幸也不走了，在何洵旁边的空房里住下。

他知道贺尚书过来劝了贺鸢好几次，可显然都是无用功。他没有告诉贺鸢的是，那日他的出逃是在贺尚书的帮助下进行的，只不过贺鸢请来的暗卫身手实在高强，这才将重伤未愈的何洵拦了下来。

随着贺鸢的执念越来越深，她的行为举止也愈加奇怪。最明显的便是那一次她盯着她指派的贴身伺候何洵的丫鬟好半天，出去后不知跟谁说了什么话，再之后何洵便没再见过那名丫鬟了。而他的身边也再没有丫鬟伺候，换成了这个不知道贺鸢从哪弄来的小太监。

何洵对贺鸢这些举动颇为无奈，可是又无法做些什么。他想告诉贺鸢大可不必这般如临大敌，他若真的想喜欢除了许烟以外的女子的话，贺鸢绝对是第一个。可是这些话他终究没有告诉贺鸢，他们如今已回不到过去了，再没可以说这些话的时机了。

至于手腕上这道疤，何洵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跟贺鸢相处时间久了，竟不自觉被她同化了，这才做出这些无意义且极端的事情来。他将包好的布条拆开，轻轻摩挲着手腕上这道疤痕，恍然间觉得在许烟身边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一样，美好的让人不敢轻易触碰。不自觉地，他唇畔溢出了一抹浅笑。

走廊外慌乱的脚步声渐渐放大，那抹浅笑随之消失。他面无表情的将布条缠好，准备迎接那个神经脆弱的，却深爱着他的女子到来。

这些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痴缠，让我们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命运或轮回的存在，不然我们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们如此炽热的爱意？此时的何洵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