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钰听了云起的话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什么脆弱的神情，只是低头不言语，沉默的喝着杯中的茶水。梁钰收回了视线，将手中那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真的很凉，凉如秋水怕不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对云起接着说道：“我以为你们这种人向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如今看来，倒是我误解了。”云起听了他说的话，怔了怔，而后将杯子放下，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对他道：“是啊，世人怎么看都是无法改变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的眼光不会更加恶劣罢了。”

说完这几句话，气氛再一次变得僵硬起来。梁钰为自己和云起再度满上了一杯凉茶，而后举起杯对云起道：“说实话，我曾经真的很嫉妒你。”他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像是比他方才所饮更冷了些，凉到心肺，痛不欲生。

他将心中的情绪压下，继续道：“你为什么能够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得到烟儿的爱？我曾经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我真的很想要将她从你手里夺过来，不过你可能也想象不到理由是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将杯子放了下来，茶水的凉便与玉的温凉相融合，一点点传到他掌心中，将他身体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

他轻笑了声，不知是在嘲讽谁的愚蠢：“我现在想想也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太过无趣，怎么会想要通过将她从你手里抢过来这种事来满足自己那种无谓的自得心呢？”

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这是隐藏在梁钰内心深处最不堪的秘密。是，他从最一开始就不是以喜欢许烟为理由来接近她的，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事实真相，那就是他压根只是为了想要让云起不堪，想要让他们这种从一出生开始就站在上流社会顶端的人也尝试到被他们这种下等人抢走至爱的痛苦。

年少的梁钰不知道爱情，也不懂得爱情。他只是觉得他可以以他的谋略，以他的这幅皮相来报复这个世界上所有以上等人自诩的人。他和云起的初次见面，云起虽然并没有对他说什么话，甚至连眼神都只是落在他身上一眼就迅速划过，可就是这一眼，让他的脸觉得火辣辣的疼。

少年人总是爱过度揣测，他以为云起是看不起他，所以连这一眼都是匆匆掠过。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云起其实压根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没有人会记得每一个他们遇到的人，云起也不例外。那时候的梁钰只是以他刚加入的门派弟子的身份同他的师尊一起来拜见玄机大师，恰巧云起当时也在场，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的云起已然是一副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他的眸子清冷，仿佛世间的一切烟火气都入不了他的眼。当时的梁钰如是想到。可是云起也只是在后来才发现他们两人之前是有见过面的，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梁钰已经举起了复仇的大旗杀红了眼，他要让每一个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这些人中就有云起。

云起似是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卷入到这么无谓的争斗当中，原因居然是因为当时自己的那一眼。当他听到探子回禀过来的消息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到不敢置信，险些要让那个探子再回梁国重新调查一次。

好像在云起的记忆里，他从一开始看人便是那副模样。不过之后云朗跟他说过，最初他也不是这样的，他看人总是带着几分畏惧和打量的神色。用云朗的话来说，就是一下子就可以让别人识破你是个下等人的身份。

经过云朗的调教后，云起明白了该怎么伪装自己的身份，装成是他们上等人的样子。不过就是每看一个人都不经意的掠过一下，像是看了又像是没有看的模样，这样不仅会让对方感到压力，还会无形中佐证自己的身份。所谓的上等人看人的样子，便是这么来的。充满了套路，也压根不用怎么练习。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因为这么莫须有的理由为自己招来了如此多的祸端。他是想过要让梁钰付出代价，要让他尝到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他确实也这么做了，效果很显着。若是没有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话，相信梁钰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他平心静气的交流这些事。

赢者自然怎么说都行，云起对于这种事情最是拿手不过。他平静地喝了一口杯中的凉茶，对梁钰道：“你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左右事情现在已经回到了起点，那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梁钰听了云起这番云淡风轻的话，再看向他平静的脸庞，顿时觉得好笑。云起那日在他和许烟婚宴上的样子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觉得颇为讽刺。他露出丝不明意味的笑意，对云起举了举杯道：“是啊，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你和许烟也可以继续亲亲爱爱下去了，相信没有我这个倒霉鬼在中间搅和，你们的爱情一定会进行得相当顺利。”

云起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举起了手中的茶杯跟梁钰呼应。得到了他的回应后，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对梁钰露出个标准的客套微笑。他不是听不出来梁钰对他的讽刺之意，只是他现在说的也没有错，他又如何能反驳他呢？

表面上看，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可是一起都真正回到了正轨吗？相信只有他们局内人才能感受到这一点。旁人都只道一切从头开始了，他们又可以和从前一样，恢复到对彼此倾心，对彼此倾注一切爱意的时候了。可是只有他和许烟都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正当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梁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低着头，将手中的杯子越握越紧，说出的话也带着些癫狂的意味：“可是那都不过是一开始罢了，一开始的事情谁会在意呢？重点是在过程、是在结局。我爱上了许烟，我真的如天下人所以为的那样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

梁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云起，眸中似有血意：“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云起平静地看着这幅模样的梁钰，然而心情却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平静。他心里突然涌上股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像是一直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然沉重、但是踏实。

梁钰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像他一开始预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