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这一路越想越生气，明明自己是为了逃避梁钰而去找迎春的。结果迎春没有找到不说，还遇到这些个糟心的事情。她方才已经从那称谓之中猜出了里面两个人的身份，只是她却万万不敢相信。

当时去凝山的时候为了方便出行，她便只带了迎春一个贴身伺候的宫人前去，将剩余的三人都留在了宫内。所以之后这几个月发生了这么些事，她们三人也都没有参与进来。渐渐的，连许烟自己都觉得似乎只要迎春一个人就足以伺候她了，对于其他三人的印象开始模糊。

直到今日听到凝云殿中的动静才唤起了她的回忆。之前她曾有一段时间对初秋委以重任，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初秋作为她近身大宫女的身份与她在宝华寺渡过那段颇为艰辛的日子。而也就是在宝华寺里，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的场景，她和梁钰目睹了初秋与那僧人无箐偷情的全过程。

当时她便从他们二人的谈话中嗅出了一些不一般的感觉，只是当时需要她去处理的事情太多，且他们二人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许烟便有意放他们一马。她原先以为他们二人最多就是私下保持联系，偶尔有机会在宫外约着互诉衷肠。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二人居然明目张胆的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

许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初秋便算了，毕竟顶着她贴身宫女的身份在这宫里进出还算自由。可这无箐算怎么一回事，他一个僧人如何能进到宫内？众所周知许国是信奉青莲娘子的，对于佛教道教的关心程度远远没有青莲娘子高。而作为许国宫廷来说，自然也是推崇青莲娘子的。所以，暂且先不提他们在宫内偷情这档事，光是说无箐是怎么进入宫内的便值得探究。

一旁的梁钰看着许烟因为思考而蹙起的眉头忍不住抬手为她抚平。许烟察觉到梁钰的动作，下意识偏了偏头道：“你做什么？”梁钰听到许烟声音中毫不掩饰的厌烦，怔了一瞬。

许烟话一出口便明白自己犯了错，她忙对梁钰解释道：“我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意识到是你，只不过是脱口而出的话罢了，你别放在心上。”梁钰自然是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问题而对许烟说些什么的，不然他也不会撑到现在成为许烟名正言顺的夫君。

梁钰对许烟无所谓的笑笑，而后道：“这有什么？若是你在我思考的时候和我讲话说不准我会比你更凶呢。”说罢，还对许烟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许烟看着他这夸张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梁钰状似无辜的看向她，只得到她的重重一拳。许烟看着捂着自己心口装作快不行了的梁钰，朗声道：“行了，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还至于在我眼前装吗？说吧，你方才想干嘛？”

梁钰经她这么一说，终于收起了自己夸张的演技。他叹了口气看向许烟：“难不成你的亲亲夫君就不能只是关心你一下吗？”他这句话说完自然是得到了许烟的一个白眼。在许烟下一拳向他袭来之前，他及时开口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僧人是怎么到宫里来的？”

许烟看着他那晶晶亮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想知道吗？快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字样，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是，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梁钰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她，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要颠覆一个王朝的统治，最重要的是什么？”

许烟听到他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而后开始沉思。过了许久，许烟才犹疑的出声问道：“是兵权吗？”梁钰看着她的眸子笑了笑，而后及其认真的回答道：“是信仰。”许烟一怔，眸子中氤氲起了巨大的风暴。

是啊，是信仰，是思想。当年许国之所以能从一个男权统治下的国家变成女尊王朝，凭借的不就是青莲娘子在许国百姓心目中的救世主形象吗？以至于在青莲娘子登位之后的这么多年里许国百姓都坚信只有许氏女子才能够带领许国长长久久、繁荣昌盛的发展下去。

那么，这个僧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压根不是因为什么简单的儿女私情。许烟的眸子渐渐深沉，梁钰看着她这幅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宽慰她道：“自你走之后，云朗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全国普及佛法佛经，不过动作倒是没有太大。至于这僧人为什么会在宫内，还是因着他的私心。”

许烟疑惑的看向梁钰，便见梁钰紧盯着她的眸子道：“云朗想让他们为他寻求长生之法。”许烟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了开来。长生？原来云朗竟一直存了这样的心思。难道他其实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要将帝位传给云起，而是想要自己一个人永远当这个皇帝下去？

许烟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没想到曾经那个叱咤许国官场的重臣如今也不过变成了一个迷信这些虚无存在的老人罢了。长生，怎么可能？许烟有些叹息似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梁钰自然知道许烟在笑什么，他轻轻搭上她的肩，继续向前走着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死亡这件事的，他也不过是一个胆小的人罢了。只不过这种事毕竟是违背自然人伦之事，一味迷信这种做法必定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许烟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后道：“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梁钰倒是有些好笑的道：“你怎么这般武断的下了结论？怎么就会是无用之事了？”许烟看向他，有些疑惑地道：“难不成你觉得他会做成吗？”

梁钰很罕见的有些安静，他揉了揉许烟的头，很认真地回答道：“没有那个帝王是不想长生的。世世代代都有无穷的例子为我们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许烟看着梁钰认真的侧脸，突然有些好奇他对此事的想法。她这么想的，便就直接原样问了出来：“那你呢？你也想要长生吗？”梁钰一怔，转过头来一错不错的盯着许烟的脸，缓缓道：“自然。”许烟没想到惯常吊儿郎当的梁钰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了原地。

梁钰没有理会许烟此时的状态，他将许烟搂入怀中，轻声对她继续道：“烟儿，若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我定会寻来。我想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可若你死了，我也绝不会多活在这世上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