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404男生宿舍里。

陈安说出“是我吧”后，气氛沉默起来。

卫左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波澜。从上个副本里无面女拿着的那把红伞可以看出来，npc能够使用特殊物品。

但这也就导致了他分不清那块黑布到底是属于npc陈安还是玩家陈安的。

“你还记得你……”卫左正要继续追问。

404宿舍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青年安静地走进来。

“徐立你怎么落单了！”陈安惊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上前几步，焦急道，“我知道你不信校规，可你也是亲眼看到校规变化的，还亲身经历了那么诡异的事情！”

变化的校规？

难不成学校里还有其他校规？

陈安透露出来的信息量让卫左看向他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打量。

越想越觉得陈安像个推动剧情的npc。

黑色鸭舌帽青年抬起头，神色略憔悴，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无奈道：“我就是上楼那段路落单了，这么短时间能出什么事？”

陈安眉头紧蹙，声音骤然拔高一截：“时间短又怎么了？那玩意儿又不管你时间长还是短！”

就说陈安是个推动剧情的npc吧。

一句一个信息点。

卫左给何文使了个眼色，都是你室友，快上去套话。

何文了然，刚想开口，黑色鸭舌帽青年突然爆发了，怨气冲天地质问道：“整天那玩意儿那玩意儿！那你倒是说说它是谁，它为什么要害我？”

卫左拉住何文，风向不对，先撤。

“它就是它啊，是……”陈安本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巴张了张，又无声地合上了。

第三次了。

这已经是卫左第三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黑色鸭舌帽青年见此，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黑眼圈很重的脸，他疲惫地抓住凌乱的头发，低沉道：“陈安，你真的觉得那所谓的校规是真实的吗？”

陈安怔忡了一瞬，干巴巴道：“徐立，你不是数到了吗？第三十一名学生。”

校规第一条？

闻言，卫左和何文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面前这人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徐立自嘲地笑了笑，语气无比颓废：“我真的数出第三十一人吗？我现在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从徐立的讲述里，卫左与何文一点点拼凑出了那天的情形：

当时正在上思想教育课的徐立觉得无聊，正巧前两天他发现手里的校规发生了变化，原本很普通的校规变得诡谲怪诞，怀揣着某种对未知的好奇心，徐立随手数了下教室里学生人数。

一、二、三、……十七、十八……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加上自己，三十！

再数一遍，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八、二十九、加上自己，三十！

什么嘛？果然还是只有三十人啊！

徐立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机给知道他的校规发生变化后如临大敌的陈安发消息。

【徐立：什么第三十一名同学，我都数两遍了不还是三十吗？真没意思。】

聊天界面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颇感无聊的徐立把头搁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一、二、三……十六、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哈哈。”徐立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愚蠢，什么第三十一人，这么老掉牙的鬼故事，也就陈安相信了，自己那校规估计是谁给他掉包了吧！

约摸又过了两三分钟，陈安还没有回复消息。

徐立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模模糊糊中徐立想起一个套路与校规很相似的鬼故事，里面的主人公也是在数人数，数了很多遍都没有问题，最后主人公终于放下心时，却猛地想起他数人时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呵。”

徐立又笑了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趴在桌子上的徐立表情逐渐僵硬，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地隐隐抖动，他不敢抬起头，手心慢慢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鬼故事里的主人公忘了把自己数进去。

那他呢？

刚刚最后一次数人数时……

他有把自己数进去吗？

有吗？

还是没有？

徐立紧咬住牙，喉咙干涩，发不出丁点声音。

这时他的手机亮起，屏幕上出现了两条来自陈安的消息，徐立连忙去解锁，不断发颤的指尖在输错了好几次密码后才打开聊天界面。

【陈安：真的只有三十人吗？】

【陈安：你把自己加进去了吗？】

如同被铁锤狠狠砸住，徐立顿觉一阵可怕的头晕目眩，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吱呀——”

随着徐立霍然起身的动作，他坐的铁皮椅子狠狠擦过地面，摇晃几下，“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

周围人还是在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讲台上老师仍然自顾自地讲着课，似乎就算底下乱成一团，他也完全不在意。

无人在意徐立的失态。

万千思绪在徐立脑海里不断翻腾着。

他了解陈安。

陈安不会说出这种古怪的、甚至暗藏恶意的话，他只会着急地提醒徐立不要继续数了，不要继续作死……

“呼——”徐立急促地呼出一口气，心脏生疼。

自动息屏的手机屏幕亮起，有新消息。

抱着侥幸，徐立再次打开聊天界面。

【陈安：不要再数了！不要继续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它会注意到你的！】

足足三个感叹号。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陈安有多么紧张。

徐立那口气还没松下去，他忽然想到如果这才是陈安真正发来的消息，那之前那两条消息……

是谁发的？

他现在又真的收到了消息吗？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霎间，徐立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有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二、三、四……

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

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四肢麻木的徐立根本没办法伸手去擦，耳朵和脑子里到处充斥着有谁在不停小声数数的声音。

好吵！好吵！

直到黑暗袭来，徐立才震悚地意识到——

这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再然后，在课堂上突然昏迷的我就被同学们送进医务室了……”

坐在床边的徐立说起这段经历时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面色发白。

徐立接着颤声道：“但当我打开手机时，才发现我和陈安的聊天界面是一片空白，我又去跑问陈安，陈安说他没有收到过我的消息，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给陈安发去过消息。”

旁边的陈安立马补充道：“我上课时手机一向就放在旁边，谁发来消息立刻就能看到。”

徐立缓了一会儿，苦笑着连连摇头。

“哪些是真实发生哪些是虚假的，我现在根本就分不清，整晚整晚的失眠，闭上眼就是那天聊天界面的三条消息。”

卫左细细瞧着眼底乌青一片的徐立。

也许徐立在第二次数完人数后就被教室里的第三十一名同学盯上了，之后一切只是幻觉。

又也许打从开始就是徐立的幻想。

但正如徐立所说，真假难辨。

此刻，四人都缄默不语，空气凝固了一般。

最后还是陈安出来打破僵持，笑嘻嘻地说道：“这一下没注意，都下午六点过了，你们都饿了吧，走，咱们去食堂吃饭！”

卫左目光落在了陈安翻过来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个颜色淡到快看不出原样的菱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