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德·布罗意城如常，就似乎昨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能观察到旧月的观景台A区的人少了很多，相当多的观众回去工作了，但依旧有不少留在观景台，持续观察着那颗黑色的星球。

出梅正在其中。

和狄云里不同的是，出梅是怀着相当的执念成为天使部队的一员的，甚至在其他人都抗拒的情况下，他和星空人族的成员一样，将自己的数据上传到了数据库，成为了硅基人。

当然，尽管她的存在形式已经和星空人族相当，但她仍旧不能理解那些星空人族的思维，正如狄云里一样。

所以，她选择融入他们，想他们所想。

“上午好，出梅。”

似乎没有听到狄云里的声音，出梅依旧戴着特制的眼镜，观察着那颗黑球，颇有一种格物致知的感觉。

狄云里倒也不愿意继续打扰她，而是站在她的身边，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良久之后，他终于发话了。

“你知道吗，出梅，和你一起看天空中的‘旧月’的人，平均年龄差不多是一百岁。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和现在一样年轻，但胡蝶、密枫、青婷和其他人，恐怕已经老得不行了吧。”

“用不着你担心这些。”出梅喃喃道，“人类的平均寿命在150岁，且可以通过各种特型手术继续提升。”

“嗯。但我要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寿命论或者其他的事情。”狄云里继续娓娓道来道，“出梅，和你在一起的这些人，他们在同一个工作中机械地运行了太久太久。或许一百年来的时间，他们做的事情千篇一律。”

“所以他们都认为旧月的危机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值得去释放自己的好奇心？”出梅抢先道。

“确实可以这么理解。”狄云里点头，“当然稍微狭隘了一些。我愿理解为，面前的这颗行星代表着的，是他们的生活从此改变的可能性。”

“我也是因为那种‘改变的可能性’才来到格拉菲亚斯星系的。”

出梅自我介绍道，

“我在超空间航道中，独自漂泊了一年。

在这一年间，我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抹除。

但知道我唤醒了您，我才明白，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是某个VR游戏里的角色，被设计师创造，然后重做，然后削弱，然后退环境。

我也不是某个NPC，在某一个版本中加入游戏，又在某个版本中领便当下场。”

“出梅。”狄云里指出，“我知道，你认为相比于不停探索中的星空人族，‘天堂’才是一成不变的地方，这和大多数人类的思维方式正好相反，却又恰恰契合了这里的环境。”

“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能够忍受一百多年的重复劳动，然后接受直接删号退休的命运，那他肯定是怀揣着什么信念。”出梅认可道，“或许您刚刚所说的，‘改变的可能性’吧。”

“可以用‘你’和全名‘狄云里’来称呼我吗？”狄云里请求道，“天使部队主力来之前，你一直叫我‘长官’，因为当时瑟琳、梓伊的缘故，我姑且是你的上司。但在你归队天使部队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显疏远了很多。现在最棘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以稍微平等一点的姿态相处。”

“嗯，狄云里，很高兴再次认识你。”出梅缓缓地摘下了VR眼镜，向狄云里点了点头。

“和迟早要回去的天使部队其他人不同，你可能要长期驻扎在这里。”狄云里询问道，“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出梅诚恳道，“在天使部队不信任你们的那段时间，我曾经也怀疑过跟随你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当今天你精确地指出了我内心的迷茫之时，我依然觉得，跟随你是明智的。”

“你是自由的，你不必‘跟随’谁。”狄云里指出，“作为‘天堂’人如此，作为星空人族也理应如此。你一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我想战斗，我想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我想在全宇宙的VR游戏排行榜上登顶……”出梅沉吟道，“啊，当然星空人族不太可能能连上VR游戏，延迟一年可还得了……”

“但星空人族已经有二十万人了，如果能够在旧月上建立基地，可能还会再生产一批，到那个时候，可能VR游戏的服务器也能建起来。”狄云里指出，“当然，用‘生产’这个词是不是不太尊重呢？”

“既然星空人族自己都这么用，那我们也跟着用就是了。”出梅摆手道，“我明白，艾格比系统的基因库中有人类古代名人的基因，每一个拥有生殖许可的人，既可以自行寻找其他星空人族，也可以直接选择和这些基因结合。齐奥尔科夫斯基家族，就是这么来的。”

“嗯，还是回到你想做的事情上吧。”狄云里笑道，“星空人族和德·布罗意城可能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你完全可以去改变它。我会在你背后为你加油的。”

“你真好，狄云里。”出梅的眼角有泪珠划过。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狄云里挥手道别道，“今天下午有香澄的演出，同时我们会把麦卡利请到太空学校去谈判……”

“太空学校？”出梅有些惊讶，“难道你们把旧月之主当成一名学生？”

“是这样的。”狄云里点头道，“‘圣徒’的判断你也听到了吧，她认为旧月和整个格拉菲亚斯星系都过于愚蠢了。”

“能看出来。”出梅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评价，而是选择换一个话题，“香澄的演出天使部队其他队员也一定会去吧？我之前因为音乐、明星之类的东西，和天使部队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我今天想要至少感受一下他们喜欢的东西。”

“嗯。”狄云里点头道，“这里的‘格格不入’是指？”

“她们可能比较喜欢把自己的喜爱寄托在别人身上，但我不一样，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明星。”出梅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