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姑娘。”西门圆的心智问题解决之后说话也稳重得多，“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贺公子的事情？”

“嗯……啊？！”言止下意识地点头，而后才惊喜地发现她居然还记得贺烛，顾不上仪态地拉住西门圆的袖子，她问，“你还记得哥？”

“我还记得，但是就在不久之前，我问父皇要不要去贺府吊丧。”言止等着她说下去，却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西门圆接着往下说，“但是父皇数落了我几句，说晦气，贺府根本没什么丧事，大家都好好的。我很惊讶，就问贺烛的事情，没想到父皇竟然说根本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人……”

“……看来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还记得哥了……”言止苦笑着一步一顿地走出了西门圆的房间，神情落寞。

“……是啊……”西门圆也不禁感慨道。

而在此时，贺烛……应该说是十殿，就是第十殿的遮伽越罗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第十殿，代十殿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地冲过去：“十殿，你总算回来了！”他这段日子算是知道了平时十殿的能力了，第十殿每天要处理的事情真真是多。

“行了，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贺烛这个身份死去之后十殿自然不会记得那人间的事情，哪怕是言止，也只能是浅浅地留了一个印子在他脑中，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个人，但也只是觉得这一次出去的事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这些事情本来也不能记得。这也是冥界的一个规定，如果一殿至十殿的殿主任何一位想要到人间去，回来之后都必须全部忘记人间的事情，否则就会彻底被冥界除名，流放到极寒之地永世不得离开。

“这么快就回来啦？”楚江王从外面进来，笑着问道，“是意外出事的啊……”

“很快么？”他自己是不清楚自己出去了多久的，但是听楚江王的说法，他估计不是什么自然的死法，遮伽越罗被勾起一点兴趣，好奇道，“我在人间怎么死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说的是冥界的规定，遮伽越罗想了想，“哦”了一声，他刚才确实是忘了这个规定的存在，现在经过楚江王一说，倒是想起来了，方才的兴致也没了。楚江王看他不再说话了，就转身离开。

原来的代十殿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厚厚一沓还没处理完的事情，趁着遮伽越罗还没注意打算赶紧开溜，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差一步就偷溜成功的时候被他叫住了：“江狸，你做什么？”

“十殿，我……我……”他一着急，竟然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竟然冒出了一句，“十殿您老心疼心疼我，好歹我还是个女子，天天跟你跑这跑那的，也很累的嘛……”遮伽越罗没什么感情地瞥她一眼，“原来你还记得你是个女子，是谁之前一直说自己是男子的？还让我忘了她女子的身份？”江狸一时语塞，随后机智地答道，“我那时年轻气盛，不懂规矩，还望十殿见谅。”

“那还在这站着，给你三秒，不走的话后果自己承担。”遮伽越罗随口开始倒数。江狸喜形于色，立刻说了一声“是”，飞快地一个侧身闪了出去。十殿无奈地笑笑，认命地走到桌前去处理那些余下来的事务，也知道这段时间确实累到江狸了。

但是让人惊讶的事，办事效率极高的十殿竟然也没能把这些事务处理完，实在是因为这次回来太累了，她第一次在处理事务的时候睡着了，后来丢三落四的江狸进来想找一找自己找不到了的一支笔是不是落在这里的时候就看见十殿拿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很可爱，笔都画在自己脸上了也不知道。江狸看着好玩，帮他擦了墨汁放好笔，又给他搭了一件衣服才离开，十殿都一点也没被弄醒，结果她自己还是忘了要找自己的笔，又怕打扰十殿，便没再折返回去拿。

“阿狸！你怎么不叫醒我？！”十殿竟然在梦中梦到自己的事务还没有处理完结果自己把自己惊醒了，醒了才发现原来梦不一定都是反的……而且他一激动，就容易管江狸叫阿狸，叫的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我看十殿好像特别累的样子，就没叫……噗……”江狸刚听到动静走过来，话说一半走进来看到十殿的脸，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连话都没说完。

“你笑什么？”遮伽越罗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现江狸看的是他的脸，就拿起不知为何放在了身后的镜子看了看，脸色瞬间就黑了，“……”他黑着脸下意识抬手去擦脸上蹭到墨砚时沾上的不少墨，江狸刚想阻止，他的手已经擦上去了。

完了。

江狸伸出去想制止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遮伽越罗的脸色，十殿这个人有一点点轻微的洁癖，这下子他肯定受不了。果然，他的脸色更黑了，“水。”

“是！”江狸立刻跑出去给十殿打了水来。

遮伽越罗认真地把自己的脸洗干净，江狸看着他专心致志的表情，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十殿抬头看她，她赶紧绷住脸扭过头，十殿收回目光，“想笑就笑，转头干什么。”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是江狸也不好意思笑得太过分，看十殿洗干净了他自己的脸，便端起水盆子就冲了出去，出去之后才敢释放唇边的笑意。

这下麻烦了。十殿算了一下这一天还剩下的时间，觉得可能来不及把这些事务全部都处理完了，顿时有些头疼地扶额，却没想到之前跑得跟兔子一样快的江狸居然又跑了回来，虽然看神色像是有点不情不愿的，但还是走过来从十殿这里分担了一些到旁边的桌子上去处理。

遮伽越罗笑了笑，仿佛又看到了他心血来潮想去人间这事发生之前的时候，江狸是个不着家的，爱在外面到处玩，一天到晚也难得回来几次，但是偶尔看到十殿累了，也会悄悄地帮他分担一点点，并不是做给他看得，有时候他不在，她也会拿走一点去处理，十殿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一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小女孩。

“你还记得我刚捡到你的时候吗？”遮伽越罗难得地先开口跟江狸说话，他平常处理事务的时候很难得开口。

“嗯？”江狸的注意力还放在手中正在处理着的事务上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是态度特别敷衍，“记得记得，当然记得的。”她说完之后才回神，心想自己在干什么，怎么能做到用这种态度回答十殿的话。

“……嗯。”十殿竟然稀奇地没有生气，这稀奇到什么程度，已经罕见到说是千万年难得一见都不为过，平时要是江狸这样子回答他的话，十殿一定会不冷不热地嘲讽她几句，但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没有。她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也发现十殿这次回来之后性情似乎变了一点，虽然还是一样的冷酷无情，但是也学会了温柔，她好奇，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等他的后文。

却没想到。

没有后文了，就这么结束了。十殿果然还是原来那个十殿，聊天绝对不超过五句就能结束。

“然后呢？”江狸没忍住，顺口带了出来这句问题。

十殿也不恼，反倒是一边继续处理着手上还剩很多的事务，一边回忆起了当年他刚捡到她的时候那个可爱的故事。

也不怪江狸不记得，那个时候她还真的很小，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原来十殿也没有耐心和她讲以前的故事，今天还是头一次她听到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而且是听很少回忆过往的十殿说起来的。

那个时候江狸还是一只很小只很小只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丢在了外面，十殿那时外出游历，走遍了各个地方，在一个冥界很偏僻的小角落里发现了小小只的江狸，像是被弄脏了的小白球，他看着好玩，就捡回去给自己当了个小书童。

但是带回去以后才发现这是个爱捣乱的，还粘人，一天到晚蹭在十殿身边要他讲故事，十殿哪里像是会讲故事的人，小江狸听不到故事，就不让他处理事务，每次他被她缠得烦了，就把她扔出去，但是还是会任劳任怨地自己捡回来，再不耐烦地给她讲故事。于是十殿会讲故事这事成了万年冷清的第十殿的一个奇迹情况。

讲到这里就没有了，本来江狸还以为能听到很多以前的事情，但毕竟十殿还是十殿，说这么多已经很奇妙了，有可能还是当时给她讲故事练出来的能力。

“十殿，我现在如果缠着您讲故事，您还讲吗？”江狸试探性地问道，双手托腮，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十殿手上的笔一直没停过，也不知道她在看他，更没看到她的眼神，只是反问道，“你听吗？”

“听啊。”江狸高兴道。

“哦。”十殿开始敷衍了，江狸看他今天似乎说的话比平时多很多，她自己爱讲话的天性也就显露了出来，接着问道，“十殿都这么问了，不打算给我讲个故事吗？”

“我只是问你听不听，又没说我要讲。”遮伽越罗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里有种得逞的神色，颇为难得。更准确的说，从人间回来了的十殿，可能是因为一下子缓不过来，今天整个人都显得非常难得，万年一见的那种难得。

所以江狸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他一点。

中途楚江王来了一次，却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地在闲聊，这一幕真真是惊到他了，十殿平时完全不是能跟人聊天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话题终结者，怎么这次回来之后的变化这么大，但日常第二殿的事务需要处理的也不少，十殿在人间的事情他并不算清楚，而且就算清楚，现在也是不可能记得了。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是他确定十殿性情大变和他在人间的经历有关，但是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在冥界。第十殿可是转轮殿，不少到了这里的人的魂灵都会请求十殿让自己投个好胎，若是十殿一直像现在这样显得温柔又关心别人，很有可能一心软就在不经意间触犯了冥界的条律害了他自己，所以冥界的十个殿的殿主可以不心狠手辣，也可以温文尔雅，但是决不能心软。

楚江王没有进去，转身离开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因为他不能让十殿这样的状况继续保持下去，不然肯定会出事的，所以他要到冥界那个特定的地方去讨一瓶药水，让十殿可以彻底将人间给他的生活带来的改变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去的，是冥界一个只有十位殿主才知道的地方，那里有一位巫师，有楚江王需要的那种药水。因为这种药水本来就是为了殿主们准备的，所以楚江王很轻易地拿到了一瓶，他挖出了自己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甚至要不是这事就已经被遗忘了的女儿红，十殿喜酒带着酒去找他，很少见他拒绝的，除非带的酒不好喝。

确实，楚江王对他的了解很正确，十殿没有拒绝，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拉着江狸一起喝，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由于这种药水就算对于根本没有去过人间的冥界之人服下都是无害的，所以楚江王拿到药水之后直接溶在了女儿红里，也避免了倒出来之后只给十殿加药水可能会被他发现的情况发生。

他顺利地让十殿喝下了女儿红之后晕倒了，江狸以为他是醉了，还疑惑了一句说十殿也不是一杯倒啊。楚江王圆场说可能是因为在人间待久了，回来喝冥界的酒有些不太习惯。江狸似懂非懂地将十殿抬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忽然想起来……

事务还没有处理完啊！

江狸连忙跑回去奋笔疾书，好在效果显着，算是在第二天到来之前完成了这项工作，让第十殿明天的事务不至于加上今天的之后变得堆积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