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死得非常蹊跷，身上除了以前拷问留下来的陈年旧伤之外没有任何知名的伤口，更不像是自杀，倒是脖子上的一道浅浅的痕迹引起了言止的注意，她一开始的预判是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被那个越狱的人用绳子一类的物品勒死，但是这道痕迹看上去并不像是致命的，而且按照狱卒的说法看来，他们平时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那逃出去的人也没有杀害这人的动机。

言止把自己的想法给十殿讲过之后两人又观察了一下，在初步得出一个粗浅的结论之后把这人的尸体交给了仵作验尸来得出除了他们判断出来的一些细节方面外他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仵作验尸还需要一点时间，地牢里面虽然还算亮，但是太阴，十殿说怕言止受不了，就先带着她出去了，被他拉出去的那位却知道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这种阴暗的环境怕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于是她做出抱歉的表情，点点头跟着十殿出去了。

出来之后十殿把自己的分析告诉言止：“这个人是那个越狱的人杀的。”言止抬头，她有点不理解地问道，“可是那个狱卒不是说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吗？”

“你没注意吗？那个狱卒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眼神有躲闪，而且手上的小动作也不少，显然是在说谎。我猜这两个人发生争执之后那个狱卒可能有做过一些不小的失职的事情，所以才会有所隐瞒，不和我们说实话。”十殿给言止仔细地分析之前那个狱卒可疑的行为。

“可是这怎么说明那个人一定是那个越狱的人杀害的呢？”言止捋了一遍思路后问道。

“因为那个人的脚底有针孔。”十殿的眸子有些暗，继续解释道，“我方才为了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越狱的人杀的，专门观察了他的右脚脚底，那里确实有一处致命伤，针上是有毒的，这是他惯用的杀人方法。”言止差点顺口问出来十殿怎么知道，随后反应极快地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这句话咽了回去，惊慌道还好方才没有问出来，不然一不注意又会勾起十殿原来的黑暗的过去的记忆，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只是应了一声，故作沉思地安静下来。

他们出来在附近都观察了一圈之后得到了仵作那边的结果，十殿的分析都是对的，致命伤确实是右脚脚底的针伤，他推断出来针上有剧毒，那是一种极为刁钻的毒药，能让人毫无声息和预兆地在一瞬间死去。言止沉默了片刻，问道，“我们方才在地牢外面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走过的痕迹，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

“没有。”那狱卒肯定道。

十殿略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并未做声，而是意外地说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先回去了，这边的情况你继续看着，过四个时辰再来和我汇报一次。”

“是。”那狱卒似乎松了一口气。

言止这次有注意观察他的行为，发现确实有些可疑的地方，比如方才十殿说自己要离开的时候他神色骤然放松的状态和双手的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的这个小动作。但是既然十殿都说了先回去了，她也只好先跟上去。

回到正殿之后言止才问道：“十殿知道那个人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说先回来？”

“我怀疑那个狱卒就是越狱的那个侍卫伪装而成的。”十殿这个判断成功地惊到了言止，在疑惑的同时，她不禁想知道十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没忍住心里的好奇便问道，“为什么？”

“其一因为我们之前在地牢外面查看的时候并没有人离开的踪迹，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就是没有离开，不过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方才问他有没有别的出口的时候。他回答了没有，这很明显说明了他不是狱卒。”十殿说着，知道言止没听懂，便接着解释，“因为每一位狱卒上任之前的认识都是有别的密道出口的，而且就算他们在地牢里面找也确实能找到，不过因为有不能擅自走密道的规定，所以他们只知道有，却不知道那些密道的路连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而那个狱卒一口咬定说没有别的出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是地牢真正的狱卒，加上第十殿这一范围内的人本来就不多，除了那个越狱的侍卫之外没有别的人消失，所以我确定那个人就是贼喊捉贼，为了不打草惊蛇让他破罐子破摔发狂惹出事来，也防止他趁机逃跑，我故意说让他四个时辰之后来找我，等到过去三个时辰的时候，我们就两个人伪装一下去地牢那边将他擒住。”

“好。”听了这么严密的一段分析，言止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弱，就这么听着别人说都觉得分析到这个地步很难，并且在当时想到不能打草惊蛇，还要有一个初步的计划，同时也当然还要加上他对地牢的了解，像她就不可能知道地牢有没有别的出口。

不管怎么样事情分析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静等三个时辰之后去抓人，但是三个时辰的时间也确实不短，两个人想着把今天的事务都处理好，却没想到今天的事务比他们预想的多了那么一点，走之前没有处理完。十殿没别的办法，便在桌案上留了一张纸条，意思是让江狸看到之后把剩下的事务处理一下。写好纸条之后两人就乔装成新上任的狱卒出发去了地牢。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不打草惊蛇的伪装，不过由于十殿身上的气质比较冷淡，看起来不太像是狱卒，倒像是落魄世家的公子，穿着如此简陋的衣服身上都还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相比起来言止看上去就显得不那么的违和，勉勉强强可以说是狱卒，长得很清秀的狱卒，好在第十殿并没有规定说女子不能当狱卒，所以她也不用女扮男装，那样太容易被人识破。而至于他们打算擒住那人的方法是用迷烟，迷烟被十殿直接待在身上，他和言止都提前服了解药，不会受到迷烟的影响，而且这种迷烟是定时自动散出来的，也不用他们去自己放，那样太容易被人看出来端倪。

现在这样的话，他们就只需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迷烟发挥作用便可以将那人擒住。

“你们是新上任的狱卒？”那人本来就离地牢门口不远，见到有人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便走出来问。

十殿和言止点了点头，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的临时身份是兄妹，言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非常娇小害怕：“大哥，我们是新来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之前她特意问过十殿，新上任的狱卒一开始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都是到这里来问前辈。

“你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看神色也不像是自愿来当狱卒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人和十殿说的一样，确实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松警惕。言止算着时间，这个时候迷烟应该已经开始往外散发了，她只要拖住时间。

“大哥……”她往外憋出一点眼泪，声音似诉苦，“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别的工作都不要我们两个，只有来这里才能养活爹爹和娘亲了，但是我好害怕……”言止本来年纪就不大，故意表现自己害怕的时候声音也是小小颤抖着的。那狱卒听完虽然没什么动容的表情，但是也不想刚开始那样防着他们了，而是打算带着他们往里面走。

但是与此同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从外面吹进来，靠近门口的一排蜡烛瞬间全部灭了，三人四周一片黑暗。就在这样的黑暗中，言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紧紧抓住，她轻轻反握住，用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让他不要害怕。旁边的狱卒很勉强地辨认出两人的这个动作，忽然眯了眯眼，转身往嘴里放进了什么东西，但是言止他们并没有看清楚这个动作，只是听到他说了一句，“没事的，再往前走一点就有光了。”

十殿急着离开这一片黑暗的区域，便拉着言止急忙忙地往前走，却一个不注意，两人都被那狱卒打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言止暗道一声失算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才醒过来，他们背对背地被用一种结实的绳子捆住，以十殿的能力都不能解开，算是暂时没有脱困的办法，而且他们的眼睛被蒙上，又看不到四周的环境。但是感受到一点微小的颠簸，言止判断他们可能是在某种类似马车的交通工具上，并低声地问十殿能不能看到什么。

十殿听到她的问题，说不能，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那狱卒识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言止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的时候似乎隐约看见那狱卒转过身去之后抬起了手，不过做了什么事情她没有看清楚，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服了随身带着的解药，以他警惕的性子，身上不是不可能没有迷烟的解药。

十殿听了她的猜测，思考了一下他们当时做了什么事情可能让他猜到了他们二人是乔装而来。这才想起了蜡烛灭了之后他下意识地在黑暗中找到了言止的手做自己的依靠，就仅凭这一点，确实是可以判断出来他的身份的，就因为整个第十殿的范围内只有正殿这边灯火通明，因为十殿怕黑，这在这些年来都可以算是冥界的几大谜题之一，冥界从来没有人怕黑，因为冥界除了第十殿的正殿，其他地方走到哪里都是黑的。

言止听明白之后想了想在别人的眼里确实是这样，因为除了这个正殿之外的另一个比较亮的地方是十殿娘亲的花园，那里别人是看不到的。怪不得那狱卒能知道十殿的身份，作为原来通过不正当方式得到的十殿之位的经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多少了解的。毕竟之前十殿还没有抢回自己位置的时候连军营几乎都是亮如白昼，都不怕敌方发现自己也坚持亮着灯。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言止看不见周围，整个人非常没有安全感，但是她觉得背后的十殿内心现在可能比她更难熬，想到这里，她把手伸过去一点探了探，拉住了十殿的手。他愣了一下，不过没有松手，回答道，“见机行事，看他把我们带去哪里。”

“嗯。”言止轻轻应了一声。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人竟然将他们带去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当然只是十殿熟悉，言止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对于十殿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就算被蒙着眼睛，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暗下来不少，十殿和她交握的手不由紧了一点。

“小少主，还记得这个地方吗？”说话的人声音上扬，语气似乎听起来非常愉悦，但是又带着恶劣的嘲讽意味，言止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身后的十殿的眼睛终于接触到了空气，然而仍旧是一片黑暗，眼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那狱卒哼着小调关上门离开，只留下十殿和言止两个人在这个让人产生恐惧的地方。

言止眼睛上的布并没有被摘掉，但是她似乎隐隐约约猜到这是哪里。

十殿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言止猛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那十二年……她心疼地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安慰，“十殿闭上眼睛，不怕，闭上眼睛就不怕了，抓紧我的手，没事的。”

言止自己的心里也有点没底，她也很少在这么黑暗的空间里待着，虽然眼睛还是被蒙着，但毕竟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她不能流露出任何害怕，不然他们两个人就完了，再也别想走出去，若是想要坚持下去，就必须振作起来，十殿还在她身边，她不会让他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