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的光线即使是隔着一层不知材料的东西都显得刺眼，两人都意识到他们走的路可能是错的，而且，少年勉强腾出一只手探了探身后，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封上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无路可退了，当下也只有见机行事这一种选择。

大概过了十秒钟，叶神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痛，不像是刚接触到紫红色光线的第一秒，只是有一点不适应和不舒服，但不像是现在这种像是伤了的痛。

第十五秒左右，两人眼上蒙的东西被人从后面用特殊的工具弄断，叶神半跪坐在地上，一双原本极漂亮的眼睛现在红肿得不像话，眼眶中似乎少了什么，她用手捂着，但又不敢碰到，两只手都沾上了血。她整个人一言不发地缩成一团。少年没看到她的眼睛，又因为没了支撑的点而坐在了地上，声音有些惊慌地问怎么了，却听到一个女人大笑着走出来，他抬头，那双眼睛赫然是叶神那双极漂亮的。少年反应片刻后几乎是在瞬间暴怒，想都不想地站起来，却在瞬间重新摔倒，那女人隔空只用一根手指制止了他：“不着急啊。”

她梳着漂亮的盘发，头上的金色发饰重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摇摇晃晃的，浑身缀满各种华贵的饰物，过重的衣服却不像是累赘，因为过长而被她拖在地上，女人的样貌其实并不难看，而且看起来年纪也不是特别大，最多三十岁的模样，身上甚至还有一种妖媚的气质，只不过走过来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让少年生出不能接受的想法。

只是她自己并不自知，而是打量了一下面前因为她的一根手指而动弹不得的少年，笑声中听不出丝毫的收敛：“这双眼睛也不错，倒是可惜了，这姑娘竟然反应过来护住了你，我又不能强行挖了你这双眼睛，真是一大遗憾。”少年的眼睛几乎要喷火，自己当做家人看待的姐姐被人抢走了眼睛，他却不能帮她报仇，这对杭宣的心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紫红。”

“主人，您来了。”紫红松开控制着少年的手，向来的那位男子行了礼，那是一种少年从未见过的礼。

一个气质高贵的男子从半空中落下，正落在方才抢了叶神眼睛的女人身边，两人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反差，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一定不会帮他们，甚至有很大的概率是这件事就是他做的，他刚想质问他们，就听到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的叶神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仍然没来由地让对面的两人感觉到一种心慌，男子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也是他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这种气场，他从来没有，可在她身上看到又觉得她不配。

叶神竟然笑了笑：“雨神这事倒做得果断。”

这句话准确地戳中了雨神的痛处，他虽然看起来疾言令色，雷厉风行的样子，但实际上真正处理大事的时候犹豫不决，因此，他连续九年都没有当选过十二神使之首。叶神如此直接地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而除此之外，更令他恼怒的是，他确实无法反驳这件事。

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扶住的物体，少年没有站起来的办法，只能徒劳无功地对着两人怒目而视，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僵持到雨神看见风神的时候。两人气质有些像，只是雨神一开口就知道他的性子太急躁，风神却更像是温文尔雅的类型，只不过在知道他的立场之前少年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感，一双眼睛虽然澄澈，但是里面的敌意清晰可见。

风神的发冠稍微有些歪斜，看起来像是听到消息就直接冲过来，连衣冠都没有注意好好整理一番，雨神的神情忽然有些慌张，随后他听到已经看到叶神情况的风神皱着眉看向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就是紫红：“我好不容易换了双眼睛，你就这么让我还回去，这我可不同意。”

雨神瞪了她一眼，面有不甘心地对风神说：“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怎么就不知道啊？！”

风神的声音偏冷，没带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像是平时春风拂柳的轻柔：“我不需要。”

这和他平时的差距太大，叶神在黑暗中虽然听觉不收影响，甚至比平时更灵敏一些，但也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却并没有听出来帮他们的人竟然是风神。

少年看风神的神情也不再是警惕，反而是真诚地多了一些感谢。风神离开之后，雨神如他的意思让紫红把叶神的眼睛还给她，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还是这么做了。

叶神的脸上有很多血痕，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少年被她抱着心里仍然还有点慌神地小心翼翼去碰了碰她的脸，擦掉一点血迹轻轻问道：“姐姐现在还疼吗？”

雨神转身消失，紫红极为不甘心地在前面带这他们两人出了自己的地盘，叶神抱着怀中的少年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听到一句。

五第三章 紫红

“你们给我等着。”

叶神懒得答话，她不知道紫红到底是不是完全听命于雨神，也不想判断这句话中真假占比的多少，只是觉得最近她可能短时间内不能离开了，不然少年很有可能被她伤害。

阳光不算太亮，轻轻地撒落在他们身上，叶神怕自己现在的样子要是回酒楼拿轮椅可能会吓到客人，便直接将少年带回了他们家，他的父母都不在家，她将他放在他自己房间中的床榻上，自己洗过脸之后才重新去酒楼把轮椅拿了回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的几天叶神都不敢放松警惕。

这件事发生之后第三天的晚上，她坐在少年房间外院子中的枫树上，这棵枫树的枝干非常粗壮，不像她的叶神阁里面那些柔柔弱弱的，夜风轻轻地吹过，稍微带着些凉意，但是又不是那种会让人感觉到寒冷的凉意，而是清凉和舒适，带着一种春天的气息，宁静惬意。

叶神吹着埙，为了不影响少年睡觉，她吹出来的声音轻轻的，曲调也像是安眠曲一般柔和舒缓，音色朴素却若天籁似的好听。少年醒了，其实他之前也一直都没睡着，听到叶神吹埙便坐着轮椅费力地自己出来，叶神并没有发现，她看着天空，是没什么繁星的天空，但比她三天前忽如其来经历的黑暗要美得多。

夜空下两人构成的画面极美，少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镀上一层月的银光，身上披着从房间中拿出来的被子，右手不用力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吹埙的女子也眼神迷离扑朔，没有什么聚焦的地方，但里面倒映着星光，似乎在思考些大事。

实际上她是想到了自己作为神使的神力，就算在凡间用不了也对她能起到保护作用，受伤之后的三天内都能自动愈合。那如果她能有一种方法，将这种神力给杭宣，那或许真的能出现奇迹，让他可以重新站起来走路。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趁着月黑风高没人看得见的时候回到了神殿岛去找日神。

由于日神今年是十二神使之首，所以日神阁在神殿岛的中心，叶神也没打算会自己的叶神阁去看一看，她直接冲着日神阁去，日神这个时候一般都还没有睡觉。

果然，她到日神阁门口的时候，确实看见里面还亮着灯，叶神抬起手想敲门，里面的人却已经因为看到外面的人影而拉开了门。日神看到是她，略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说道：“有事进来说吧。”

叶神点点头：“好。”

她走进装饰也不算华丽的十二神使之首的日神的阁内，两人在桌子边坐下，日神习惯性地顺手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叶神忽然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来找日神，一般都是几个人要一起办事的时候必须要一起来，在门口说完事情就走了，而现在看到日神倒茶的习惯，忽然想起当时她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他也是用胖乎乎又可爱的小手给她倒了茶，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不过只是愣了一秒她就回过神来，谢过日神的茶，明白自己一定是多想了，这两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可是走个十万八千里都走不到一起的人。

日神看着她抿了一口茶，问道：“叶神这么晚来找我是所为何事？”

叶神仍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想问日神一个问题。”

日神有些没来由的紧张，想着如果叶神用十个字说不完，他一定要及时地问一句话让她可以继续说下去，决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尴尬的情况。

只不过叶神只用了八个字就问完了：“神力可以给别人吗？”

日神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会忽然问这种问题，怔了几秒钟之后才想起来回答：“你想给谁？”

叶神只是答道：“这不重要。”

日神说：“那如果不能呢？”

叶神想站起来：“那我先告辞了。”

日神让她留步：“如果说要把自己的神力给别人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只是……”他看着叶神，神色稍微有点复杂。

叶神没察觉到：“只是？”

日神接着说：“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把你自己的神力给别人了，一年之后……也不一定还……”能存在。后面这三个字为了避免尴尬日神没有说出来，但是并不影响叶神的理解。

她问日神：“那怎么给？”

日神又回到了最开是的那个话题：“你打算给谁？”

叶神发现这件事是绕不过去了，索性直接坦白：“一个叫做杭宣的孩子。”在她的心中，杭宣确实就是小孩子，也是像弟弟一般温暖的存在。

日神的脸色忽然微妙地出现了些不太正常的变幻，他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又问她：“他怎么了？”

日神的庭院中也有种树，种的也是枫树，不过似乎比叶神那儿的稍微壮一点，窗户半开着，不知怎的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落进来一片枫树叶，叶神怎么都没想到日神会问这样一句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话，刚想回答就看到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捡起那片方才落进来的枫树叶交到叶神手上。

他对她说：“你不用把你的神力给他，这棵枫树是我用神力养活的，这片叶子上面有我的神力，你让他好好保存着这片叶子应该就能达到和你想做的那件事一样的效果。”

叶神收好叶子，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鬼使神差地在离开前多问了一句：“你方才问，他怎么了？”

日神看起来有点疑惑：“我没有问过。”

叶神知道他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也就不问了：“多谢你的叶子，我先走了。”日神应了一声，一直到她走出日神阁之前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什么端倪，直到她走远，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情略显些不符年纪的疲倦。

叶神小心地拿着日神给她的枫树叶回到少年家院子里的枫树上，这才看到在轮椅上睡着了的少年，轻轻地将他抱回了房间动作柔柔地放在床榻上。

少年的睡颜乖巧安静，叶神走出房间，关上门，自己却也睡不着觉，便还是坐在枫树上看星空，想着自己重新变回一片枫叶之后的生活，当了这么十年的神使她觉得也够了，只是不知道最后会回归到哪一棵枫树上去，原来还想着能把自己的叶神阁一起搬下来，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异想天开，以为自己回到凡间之后还是个人形，现在看着手上小心拿着的枫树叶，才恍然明白到时候自己和这树叶就没什么两样了。

叶神决定回头把这片有日神神力的枫树叶和她自己想要给少年的东西全部装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然后告诉他什么都不可以扔掉，一定要好好地放在身边，他那么乖，肯定会好好收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风太伤眼，叶神想着想着，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