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林
作者:澡雪皓皓 | 分类:古言 | 字数:3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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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美人剖心
“五哥,我的事,从不瞒你。”
许是果酒上头,她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团团红晕。
“若你心有烦难,也可与知安说说。我不愿看你一个人,一直独自承受痛苦。你我二人既为夫妇,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总会想起有身后有五哥,五哥也应当要时常想起身后有我。”
美人如画,低语慰藉。她眸中万千柔情,似水般层层递入顾秀心中。
秋风寒凉,恰到好处地让炽热之心,转而冷静。
顾秀微微喟叹一声。
他伸手轻抚她的眉,柔肠百转千回,神色却渐而痛苦起来。
“从小到大,对于顾家而言,我就是一个笑话。这个笑话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人耻于启齿、有人窃作谈资。只有母亲一人,默默承受了二十几载。”
他顿了顿,将目光从林清脸上挪开。
“大约是我五六岁之后,亦不知是哪天起,顾府里忽然有人窃窃议论,说我不是顾府的儿子。没过多久,母亲怀了欢儿妹妹,谁知一向有惧内之名的顾侯,竟将那石氏抬了进来。石氏是良家妾,除了婚仪,其他待遇一应照着正妻的规制。母亲虽表面看着不在意,可我知道她常常在背人处伤神落泪。甚至,在母亲生欢儿妹妹时,被石氏与顾侯气的险些丢了性命。”
“母亲自从生了欢儿,便与顾侯渐而疏离。那石氏看着蠢笨大条,却是最工于心计,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地令母亲与顾侯愈加疏远。”
“顾家兄弟姊妹众多,母亲对我却格外偏爱些。老顾侯在世时,就命母亲掌家,并在死前留下遗命,不许鲁老太插手管家之事。母亲管家极严,我又从十三岁起被母亲送至兄长身边,在边境军营历练,原本这些闲言碎语从未进过我的耳朵,直至我长到十六岁时,第一次跟随兄长从边境军中回家。我才从三婶的儿子顾霖口中得知了那么些年一直被母亲掩下的流言,我跟顾霖打了一架,他骂我是野种,他骂我没关系,可是他连母亲也一并羞辱,那我便不能忍,我将他扔进了护城河,险些杀了他。”
“母亲得知后,生了好的怒气。她慈如菩萨的一个人,竟当众鞭笞了刚被人从河里捞起来的顾霖。三婶护子,为顾霖辩驳了几句,说顾霖不过是瞧着我与顾家一众兄妹长相上皆无半点相似,且不肖母家任何一个人,小孩子争强好胜因此才说下这种斗气的话。可母亲丝毫不理,直接下了逐客令,从此只要母亲在家,便再不许三婶一家人登门。”
顾秀声音越来越低沉,望着皎洁的大月亮,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浓。
“后来,我仔细想了许久,终是想通了一些事。为何及至欢儿出生,顾侯会与母亲疏离。大约是应了顾霖的话,待我年长,样貌展开,的确找不到一丝顾家人和冯家人的影子。再加上那些流言,顾侯便起了疑心。我记得小时候,顾侯待母亲,丝毫不比老顾侯待鲁老太太差。可后来,他不仅冷待母亲,更是违背诺言,抬了石氏进门。当初顾侯去冯家求亲时,曾对母亲立誓,绝不纳妾,可他最终还是负了母亲。”
“我曾不服,仅凭样貌如何就能断定我不是顾家的骨血,这亦是对母亲的侮辱。所以,我不再听母亲的叮嘱,不再隐忍,无论是科举考试,抑或是文会清谈、结交权贵,凡事都争着显露自己,我就是要证明我是顾家的孩子,亦是顾家最出色的孩子,他们都看错了,他们只是嫉妒母亲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而已。”
“后来,我考到了殿试,顾家的人,才不再传出流言,对我的态度也大为转变,也就只有顾侯依旧不喜我,对母亲也依旧冷淡。我本欲入朝为官,但母亲却严令阻止,她哭着跟我说,只要我一生平安喜乐,旁的她都不求,所以隔了半年又将我送去了兄长的边陲军营。待我再回来时,我业已二十,母亲正四处为我四处打听合适的人家,为我张罗婚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至有一日我外出会友,饮了些酒回来,喝了醒酒汤后,我头痛欲裂……”
月光甚好,风轻轻吹落桂树上星星点点的淡黄小花。
顾秀雪白的衣袍上,迅速沾染上了这股冷香。
越来越多的桂花飘落在眼前,林清没有想替他抚去,只定定地看着那雪白上浓郁的一抹淡黄。顾秀的过去,在他低沉而好听的嗓音下,如一幅幅画卷般展开于她的脑海。又与现在的种种重叠,让她心口不觉闷钝起来。但她还是坚定地握住了顾秀的手,纤长好看的手指,冰凉如雪。
顾秀感受到手心里传过来的一股暖流,终于回过神来。
他神色痛苦地看向林清的眼,稍稍有些迟疑。
过了片刻,终是艰难开口:“那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顾嫣然与我同睡在一处,但头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一概不知。石氏找母亲闹了数次,但母亲只认定,那晚顾嫣然与我并未发生任何逾矩之事。石氏不服,终是让顾侯知道了,那一回,我险些死在了顾侯的长鞭之下。”
“再后来,顾嫣然竟然告诉母亲,她怀了我的孩子,母亲勃然大怒,当场命人找来了证人与证据,证实了顾嫣然肚子里的孩子,乃是与其外家石二公子所出。那晚实则是我的醒酒汤被人下了药,母亲的人发现后,用迷药迷晕顾嫣然后将其丢了出去,但后来石氏又一大清早安排了人将顾嫣然丢到了我的床上。至于石家二公子如何让顾嫣然有了身孕,母亲说是石氏自己悄悄安排的,顾嫣然并不知情,只以为是与我……”
“受不了真相的顾嫣然,疯了很长一段时间,肚子里的孩子也折腾掉了。可等到她不疯了以后,却仍是固执地认为,当时那个孩子是我的,只是母亲用计欺骗她。”
“你在顾家这些时日,这些事大抵都猜出来了几分。”
“这些事之后,我便不想去边境,母亲更不让我出仕,整日闷在顾家也是极烦,所以我就跑了出去,天南地北地四处闲跑。在母亲的控制和影响下,我在东京城的名声,除了略有些浮浪,其他都维持的很好。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在军中历练,科举竟又成功上榜,诗会清谈政务商途亦总能看到我的身影,大约那时候是我长大成人后,母亲最快乐的时光,她成日间就是去各个仕宦人家相看姑娘,每回都是忙的不亦乐乎。即便我总是不满意,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