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墙倾覆
作者:莫城幽 | 分类:悬疑 | 字数:2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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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提示
若论以往,林柏是绝不会走进这种地方的。而且只要有人谈到此类话题,他肯定也会上去说一两句地狱笑话。
在众人的渲染嘲讽之下,那实在是漏洞百出,荒唐可笑。究其原因,不明觉厉:贵族欺压百姓的理由,强者诓骗弱者的工具。愚昧人放弃思考偷懒的借口,道貌岸然之徒掩盖恶行的遮羞布。人们无法理解它将刑具视为救赎记号,亦永远不能明白什么“说不出来的大喜乐”。
洛夫克拉夫特洋洋洒洒挥下笔墨,与某位信教的通信者辩论不断。并举出自己儿时的经历。大家都说,圣诞老人是个传说。那为何这也不是传说?有人自称经历过zj体验,他亦感受过“狂喜”。他在林中寻找过树妖、萨提,为希腊众神筑起祭坛,且见证过潘和方塔苏斯的姐妹。
它真是众矢之的,同时又不少人趋之若鹜。不少一知半解的信众不厌其烦地向周围人安利他们的信仰,他们就和冯和兴一样,令人愈加生厌。
跨入那拱形大门,林柏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一面说不要抱有偏见,有限的人们致力于寻找安稳的归宿,他们都是一样的。另一面却暗自发笑,你去佛堂尚且是为了发现蛛丝马迹,来这里是为了作甚?听听催眠无理的说教烦扰自己,还是准备任人纠缠不清?
人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堂,许多不过是年老体弱者。他听见两位老人小声哭泣,谈说各家的不幸。又看见一些人跪在地上,靠着长椅埋着脑袋祈祷。
这真不愧是失败者为自己搭建的避难所,到处都是走投无路、生活灰暗的人。或许还有一些成功人士,在这里兜售他们的致富秘诀——好好当牛马。
林柏随众人混入主堂,坐在偏旁的位置。他来得还太早,庆幸没有人打搅的同时,下意识地四处观望。
这些地方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其建筑风格,从高高在上的拱顶接连至悬垂而下的吊灯,再从肃穆宽阔的礼台顺至整齐排列的长椅,最后从五彩斑斓的窗玻璃移向凹凸不平的墙面。但这里还有些许现代化的影音设备突兀着,难以融入环境。
在这里虔诚礼拜的人们,定十分珍视这座教堂。然而它无法完全免受时代的蚕食,更无法抵挡住那些幽影。林柏此时虽然看不见它们,但他知道,那些随其而行的无定型存在已然将此处浸满,它们穿梭于讲台桌椅之间,在神父或是牧师的头顶盘旋,玩弄他们的衣饰。
想到这里,钟声悠扬响起,诗班上台颂唱,主持人做了冗长乏味的祈祷,接着衣着正式的中年人走向讲台。
“姊妹弟兄,下午好,主内平安。
……每每看见经上谈及的这些失败经历,一种悲伤之情就涌上心来。祂高声急呼,转回吧,转回吧,何必死亡呢?这是一份白白赐予的生命礼物,无需苦修,无需寻觅千里,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只要我们归向祂,人生的苦难皆不值一提。……”
林柏双眼微合,好吧,他已经听了一上午的佛法,下午就算换换口味也难以去除疲劳,就睡一会儿,反正自己不会信这些东西。
等等,都睡觉了,为啥不挑个好地方睡觉。回去躺床上睡不香吗?自己跑来是干嘛来着的,zj比较学,这个理由可真好啊。不过比较这做什么,在他眼里所有zj都差不多。
生生死死、此岸彼岸、讨好神明、得到利益。
就在林柏困顿之时,台上人的话语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被神拣选成为王的扫罗,在这时却同异邦人。因为他杀害了神的祭司,切断了每一条上天安排的媒介。倘若他不再顽梗悖逆,认罪悔改尚或有救,然而他却去求问交鬼的妇人,自己走上了那条恐惧死亡之路。
……那妇人说:‘我看见有神从地里上来。’……‘有一个老人上来,身穿长衣。’扫罗就认定那就是死去多时的先知,而那自称是先知的鬼魂向他说极其负面的话语,并说他和他的儿子会死在战场之上。到了第二天,他们真的都死了。
……读到这里的人都应当留心注意,这里并不是说人死以后仍有灵魂存留,这是一个陷阱。妇人所招上来的先知并不是撒母耳本人,而是恶天使的装扮。从古至今,招魂的骗局已然深入人心,即便在崇尚科学,并生成死后便是彻底虚无的今日,依旧在发挥它的作用。”
奇怪,林柏心生疑惑,他们不是说人死以后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为什么这里却说得如此不同,难道这里是所谓异端邪说,甚或是打着信仰旗号的斜角?不对,不对,他还记得门口贴着的那块铭牌,怎会有人敢在这种场合胡说八道?
他忽然精神起来,饶有兴趣地听着台上可能是神父可能是牧师的存在讲论颠覆他常识的东西。
“……让我们翻到《传道书》9章5节,注意这节经文:‘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它简单而犀利地指出了二元论的错误。人是完整的人,灵魂不能独立于肉体而存在。那些所谓濒死体验只不过是大脑运作的结果,而非灵魂真的离开肉体,他们也未曾去到天堂地狱。
……或许有其他教派的信众质疑,怎么会没有地狱呢?这两个字明明出现在经文中多次。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这是文化交融的结果。常言道,入乡随俗。若想让他人理解我们所要说的话,那就要用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思维方式将信息编码成符号。而地狱就是比喻的结果。灵魂肉体二元论更是源于柏拉图,地狱则是‘欣嫩子谷’的代名词。欣嫩子谷其实是一个焚烧垃圾的地方,所以,‘难免地狱的火’是一种形容词,来描写末后审判的景象。至于炼狱,只不过是《神曲》中的一种文学描述,经上未曾提及这样的地方……”
那位中年男性越说越激动,但林柏已然被这些繁复的话语激起了想象力,后面前者说的什么,他都没有认真听。
他不得不承认,世界是丰富的,思想是无拘无束的。这些原教旨主义者已然找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语言体系,且能自圆其说。在尼采痛诉上帝禁锢人思维的同时,依旧有一大群忠信且坚定不移的人为扞卫自己的信仰而不断努力。
他们说出的话确实吸引人,但与此同时亦引发了许多争吵。林柏他知道,别说是这里,连隔壁佛教都有许多宗门派别。而他今天所无意听见的正是许多教派中的一支。正是因为此,他更尊敬那位“遍学一切法”的法师。比起现在台上这位情绪高涨的演讲者,他更尊敬那位说话平心静气的明心法师。
然而,正是有这类人存在,才给世界增添了许多可能性。因为他供以一个极其有用的提示,比起那位中庸的法师,激进者的论调更容易吸引人。他在短短几分钟内提到了太多他无法消化的内容,思考深久以后,他将其记录下来:
一:死者鬼魂是邪灵的装扮。
二:肉体与灵魂并非二元对立,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立刻去到天堂地狱。
三:地狱炼狱并不存在。
在过去,林柏曾听闻过“神智学”,其最主要的思想便是认为全世界的神话及zj是源于同一个源头。然而,那些相信神智学的所谓学者却胡乱拼凑了一些东西。相信了解过这方面的人能够接受他们的思想,却不会认同他们的缝合。
而这个思想在此时此刻亦发挥了他的作用。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林柏所认为的巧合,并不是巧合,而是一个有预谋的,且搭配和谐的计划。但他并不能理解那样的存在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针对人类。
或许不是针对,而是它们对谁都一样。
那四个所谓的恶鬼,以及所谓的神明,都不过是鉴魔所冷静映射的人类世界。它照出了人的外在、内在,以及心灵和思想。他多日来被镜像耍弄,却不过是无知的小婴儿怒气冲冲地对着镜子又击又打。
他笑,镜像中的他也在笑。他哭,镜像中的他也在哭。他生气,他发怒,他恐惧,那只会冷静反映现实的镜面亦将以同样的现象报答于他。
他不用去道观了,接下来只要与杨明天进行实地调查,收集线索,证实猜想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