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对于可莉莎来说，周围的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她恍然间惊讶的发现，自己早就不在爱丽舍宫内了，这里是一个温暖，纯白的空间。

“思维法术吗？我听过这种寄存人格的源石技艺，但我以为这都是故事，你是谁呢？维奥妮娜吗？”

可莉莎感受着奇妙的氛围，她不太意外这里的法术，想了想，率先开口，镇定自若的看着眼前的菲林女人：“你好。”

她端庄，威仪，表情平静如水。琉璃般易碎的忧郁气质，漆黑长发盘在头顶。有着一位皇后全部应有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头上的两瓣皇冠，正是游禽左右眼拼成的集合体。身体缥缈似幻，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人感觉她随时会飘走。

皇后的目光瞥了过来，似乎有些惊讶，她微微开口：“你应该有很多想问我的事情才对？”

“是的，但是，你先回答我吧。”可莉莎思索说。

“你说得对，这个法术的确存在。”身份未知的皇后叹了口气。

“泰拉大陆有很多故事，有些故事的结局不怎么好，大多数是悲伤，也有些好故事，储存人格的法术听起来也不是那么虚幻，你说对吧，比起你们正在进行的，毁灭泰拉的核战争来说，我们那代人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呢？”

“所以你承认了，你是维奥妮娜？”可莉莎闻言有点恼火，自己明明废了很大力气，她反而倒是害怕起来了，“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给我一个答案吧，我不想继续糊涂下去了。”

好啊，终于让她见到自己这个可恶的母亲了，可莉莎咬牙切齿，但她发现自己恨不起来，更多的是无力感。

“……你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答案。”维奥妮娜愣了愣，随后郁闷的说，她发现自己这个女儿显然带着愤怒，那是二十年漂泊的恨意。

“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懒得见呢。”

她漫不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说：“这道残破的记忆和人格很快就要崩溃了，维奥妮娜已经死了，死了快五十年，你现在还能跟母亲对话应该感恩才对。”

“我感什么恩呀，让我这样痛苦，你还不如当时直接掐死我好了。”

可莉莎忍不住坐在地上，轻松的出了口气，“好吧，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会照顾好那几个……嗯，都很有个性的高卢后裔。”

“至少不会让他们继续蹲在地下蹉跎光阴了，林贡斯废墟真的很压抑，上千万灵魂在这里埋葬。”

维奥妮娜苦笑道：“你把这个当成工作吗？我以为你跟我相认，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之前或许是，但在我看到玛丽和哈娜这两个人后，我就意识到了，原来我是那个无情被丢出去的家伙。其他高卢后裔都有更好的安排。”

可莉莎不以为然的嘀咕起来，苦恼道：“我并不认为我是你们波拿巴家的人，甚至于……我连你爱不爱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在意我，我想你完全可以做出更好的决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恶毒想法，把我一个婴儿丢出皇宫，丢在外面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被其他人捡去，就为了赌一把复国的希望？”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恶的母亲，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维奥妮娜沉默片刻，看得出被可莉莎这样说让她很是伤心，眼神闪烁不定，乃至于躲闪黯淡片刻，随后才仰起头诚恳道：“特定情况下，我确实无能为力，而且在那种情况下，维多利亚兵都可以把破城矛顶到我的胸口，你就知道局势该是多么严峻了。”

“你或许会责怪我把你丢出林贡斯，还有你另外几个兄弟姐妹，我害死了他们，也差点害死你，但是，你们留在城市内，留在我的保护下，结局也不会有多么好。”

“狮王的天灾级法术注定要埋了整个林贡斯，我怎么能甘心，看着我挚爱高卢就此灭亡，而所有存在希望带领高卢人复国独立的皇室都被一网打尽？我宁愿让你们出去谋求一丝生机，哪怕代价可能是死亡，也不要在地下苟延残喘了。”

可莉莎闻言欲哭无泪，真的很想给她一巴掌，告诉这位母亲殿下，你瞎啊，你看不到你那个话贼多的大女儿吗？

她有点生气的追问道，在空中摆着手比划着：“天啊，玛丽难道不是更适合吗？她那个时候都十八了，我那个碎嘴姐姐怎么看也不像是无能的样子，你怎么就不能……”

“她？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懦弱无力，这也是私心作祟，我更希望她好好活下去，比起你们这些幼婴，她毕竟陪伴我度过了十多年岁月。”维奥妮娜啧啧称奇，看来也知道玛丽什么样，竟然很不要脸的承认了。

随后，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可莉莎心烦意乱，脸红耳赤，两眼蓄满了泪水，她呆呆说：“算了，我不怪你，妈妈……真的，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没法怪你了，我有那么多痛苦的晚上想看到你，现在至少梦想成真了，即便你是这个鬼样子。”

“但你也看到了，我其实没有拯救高卢，你的计划是失败的，它根本没有用。”

“你当年丢出去的婴儿和皇子皇女们，大多都死了，要么就是绕无音讯，看来我是唯一走回你面前的，但我实际上没有为高卢做任何事，甚至于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身份，你的计划没有丝毫意义。要是你给我丢一段有关身世的记忆，没准我还能做得更好。”

“高卢无需皇室拯救，他的人民也在斗争，这证明了我们的故事根本无关紧要，就算没有我，维多利亚也不可能长久维持高卢地区的同化政策。”

可莉莎开始担心自己的威塞克斯女王的身份了，实际上，高卢身份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要怎么平衡维多利亚人和高卢人的诉求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然这个破地方迟早得再次裂开。

维奥妮娜眼神黯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你还是在怪我？”

“我知道你做的很出色，在你走进这个空间的时候，你的经历和记忆就已经被我所知了，我一个逝去之人，也没什么资格再对你的未来指指点点。”

可莉莎抬头，犹豫片刻，真诚道：“并没有，我在听说了这些事后依然仰慕着你，我只是想问……”

“你、你曾经或者现在，在真的看到我这个女儿后，有爱过我吗？”

维奥妮娜走上前，试图抚上她的脸，但是难以做到，这虚幻的躯壳也即将走到终点了，乃至于这个法术所能维持的空间也不会继续存在。

皇后有些不甘，努力想触碰到她，声音愈发清澈，悠长，但无比坚定：“是的。”

“不管你叫什么，你没有记住母亲，我也与你只有寥寥几面，我依然记得你们，记得那个在围城战里的小小孩子。”

“不管是高卢皇室还是狮王的瓦卢瓦家，还是德拉克王朝，战争最终的受害者永远都是你们这些孩子。”

“我不希望你们继续带着我们这代人的恩怨继续厮杀下去。让世人公正的看待我们这个时代的战争，正确评价科西嘉陛下的功绩与错误，不要被胜利者的史书所误导。”

“你也可以不认同我，也可以不去想你未曾谋面的父亲，憎恨我在最后关头冰冷无情的决定。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个工具，你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

“可莉莎，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你的人生与高卢无关，正如你自己走过的历程那样，你完全可以不去在意波拿巴这个早就蒙尘的姓氏，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你父亲和我，我们都一直深爱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说完，维奥妮娜皇后的声音逐渐黯淡，她还想说什么，但两人中间就如同分割世界的水波，从这里逐渐分离，可莉莎站起身，想抓住她的手，但一无所获。

“你要走了，可是，这样快……”可莉莎嘴里带着哭腔，“你太可恶了！你真的是太可恶了你！你让我难过一次还不够！”

“保持中陆的团结……让大战的悲剧不要再次上演。”逐渐消散的皇后微微露出笑容，她似乎无能为力，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随着人影消失，这个模糊的空间也随之渐渐破碎。

“照顾好……玛丽他们吧？就当是我求你？”维奥妮娜闭上眼睛，声音渐渐远去。

当可莉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微微喘息，哈娜关心的看着自己，似乎有些困惑。

可莉莎什么也没说，蜷缩起来，用力抱住脑袋痛苦的低着头，脑海里满是维奥妮娜在最后时刻的那几句话。

没错，他们至少是深爱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