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寿眉配着智行和尚的祥和笑意，落在天竺僧人眼中，确实让人不寒而栗——那时魔鬼的微笑，波旬的慈悲！

老和尚鸠摩天很是识趣，或许是既然已经决定了诚服，那就不能再有些别的心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一点，源自其种姓制度的优良传统，让他在低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忠诚。

“那个……活佛，我们之前设计……那个……醉道人和南琴仙子……”既种恶因，当承恶果！老和尚鸠摩天这点儿认识还是有的。在他想来，此时老老实实承认设计醉道人和南琴仙子，说不定还来得及挽回一切，最多自己承担恶果，一人入灭，却能保全其他僧人。

要是还遮遮掩掩，一个不好真的醉道人和南琴仙子出了意外，可想而知，自己这一行人决计一个也活不了……“刚才怎么就屈服了呢？如果我们散开来逃走，至不济也能跑一两个，岂不胜过如今任人鱼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鸠摩天依旧老老实实地道：“此我一人之罪，请活佛宽宥，容我戴罪立功，这就引活佛去就醉道人和南琴仙子于水火……”

“不必了！”智行和尚两根寿眉颤抖着，显示着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先前这些天竺僧人谈说谋划都是用的梵语，智行和尚在门外并没有听出他们说的是什么。此刻鸠摩天老和尚自己吐露，他听在耳中，自然也是对老朋友踏入陷阱担忧不已。

只是时过境迁，此时就算匆匆忙忙赶过去，就真的能有什么作用么？智行和尚对此很是怀疑。同样的，他们五个老朋友这些年生死之间不知打了多少个照面，什么陷阱阴谋没遇到过？出于对老朋友的信任，他虽然担忧，却也坚信没什么陷阱能够困住那两位老朋友，更遑论取其性命了！

“啊？”鸠摩天一愣神，不明白智行和尚何以没有赶紧去搭救醉道人和南琴仙子的意思。“莫非，他们之间也有嫌隙，并非铁板一块？若是如此，那倒可以悄悄试探一二，说不定也是我天竺佛门的一个机会……”

鸠摩天正想着好事呢，就听智行和尚声音冰冷的道：“头前带路，设伏地点在哪里？将你们的算计一五一十的给老子说清楚，若有一字不实，我保你们一个个的都会死的很难看，甚至天竺佛门，也大可除名……等着瞧吧！若是我那两位老友有什么三长两短，哼！”

盛怒之时，智行和尚也不再一口一个“贫僧”，话语里的威胁之意虽算不得狠辣恶毒，但那种决绝的语气，却让鸠摩天老和尚从魂灵里坠入冰渊！当下不敢怠慢，躬身在前引路，一边把自己的筹划一一道来。

让我们视角再切换一下。少室山，少林寺！

数日前还是佛门圣地的少林，如今人去楼空，只留下依旧辉煌的建筑，诉说着昔日的光彩。山门前，还能见到点点血渍，似乎就是北少林最后的挽歌——山野沉寂，了无生气。千年古刹，终究也敌不过世事浮沉。

只是今日的少林寺，僧人虽然不在，却并不是了无人迹。两拨人，一边儿是金发碧眼的西夷人，一边儿是高鼻深目，黑发褐瞳的波斯人。

金发碧眼的六个西夷人，男女老少都有，兵器稀奇古怪，自称是来自奥林匹斯山的神明，倨傲的不可一世！反倒是那五个波斯人，一个个神色肃穆，不苟言笑，动则说什么“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之类叫人听不明白的话。

当然了，倨傲的西夷人也好，不苟言笑的波斯人也罢，那都是在他们照面之前的样子，现在嘛，可是狼狈得紧，丝毫没有先前的光彩！

也是，这两拨人显然不是一伙儿的。抛开来路不说，两拨人几乎同时找到这一座被周云舒张芜荻灭了的寺院，然后——大家都懂的，信仰不同，而且各怀鬼胎，彼此又是竞争对手，又无共同强敌逼上门来的时候，不把人头打成狗脑子，还留着过年么？

来自奥林匹斯山的“神明”一个个都是战斗狂人，没事儿还要找人打几架，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的找对头麻烦？同样的，波斯人笃信拜火教，基本上也是那种刚强的主儿。

好不容易躲过了那几个“中土守护者”的眼睛，正要在这嵩山上瞧瞧寻摸，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教主指明的那件宝贝带回去，岂料就遇上了这来自西夷的蛮子！

本来大家各行其是，没找到宝贝前都不张扬，免得闹出大动静，招来了那“疯狗”一样的“中土守护者”，偏偏这些西夷蛮子浑然没有这种默契和自觉，上来就大打出手……这可好，打出了火气，两边都有损伤，就是想罢战停手，也没了可能了！

马可?番茄——汉名马灵书的拜火教领头人，此刻心中抑郁忧伤不已。自己这一行人，怕是藏不住了！想到这里，便将愤恨的眼光往对方那边看去。倘若眼神能够杀人，只怕奥林匹斯山的“神明”们一个个都被万箭穿心了！

希腊这边的领头人，号称是阿波罗的西夷蛮子毫不示弱，把眼睛瞪了回来，颇有种“你瞅啥！”的架势。只是眼神愤怒，人却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手，抓紧时间恢复才是正经！

第八十三章 青萍之末，风雨何来？

此时正好是一场酣战过后，西夷蛮子几乎个个都趴了下去，一个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一个大胡子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拜火教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个右护法，取名叫做算睬的曼妙波斯女子，便是胸口被掏了个透明窟窿，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说来也是戏剧性，两边儿高手差不多，能耐也是不相伯仲。一番打生打死，竟然大多数都没受什么致命伤害，只有两三个倒霉蛋，运气着实不好，看样子是没救了，其余人却大多数都只是累的脱力——这在高手过招中，几乎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荒谬场景，竟是就这么出现了！

两边都在努力恢复着。此时阿波罗的心中充满了怨望：“阿尔忒弥斯，我亲爱的妹妹，你又去哪里玩耍打猎去了？你要是在这里，我们早就把对面的敌人全都干趴下了，战神阿瑞斯也不至于战死……虽然这家伙好像也从来没有赢过。”

“唉，要是智慧与战争女神，我美丽的雅典娜也在这里，用她的智慧，我们也不会没有战胜对面的敌人吧？该死的十字教徒，要不是你们想要入侵爱琴海，我的雅典娜也不会留在爱琴海主持……亲爱的娜娜，阿波罗想你了。”

脚步声响起，在距离嵩山少林寺大约还有十里左右的山路上，两个背着松纹古剑，花白须发的道士，正慢悠悠的往少林寺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虚念师兄，确定了么，波斯拜火教和希腊奥林匹斯山的人，都在少林寺了？”左边的道士意态悠闲，从容不迫。

“呵，我做事，虚思师弟你还不放心？咱们从拜入山门算起，一起度过的日子也差不多有一百年了，我口中，何曾有半句虚言？”右边的道士呵呵有声的笑道。他这一笑起来，就少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更像是年画里面寿星公的样子——惜乎美中不足的是，他并没有须发全白。

“那倒不是！”左边的道士微微一笑，说道：“你口中没有半句假话，却坑死了袄教五大明王——啧，说真话尚且如此，师弟可不敢想象你说假话的场景。还有，莫要拿什么百年交情说事儿，你我如今不过八十岁，还早着呢……”

“袄教的事儿那可怪不得我。说真话人家不信，我也很无奈啊！不过，八十岁和一百岁，有什么分别？左右不过是光阴过客，匆匆黄土。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等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虚思翻了翻白眼，又道：“我是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么？”

“那不然呢？还能有什么说的？”虚念呵呵笑道：“不闲聊着，怎么怕的上少室山？你不就是闲得无聊才找我说话的么？”

“得，贫道错了！咱们保持距离，贫道离师兄你远一些，好么？”说着这话，虚思道人真的就落后几步，才慢慢缀在虚念道人身后。

“我说虚思，你够了啊！都多大的年纪了，羞也不羞？”始终保持着呵呵笑意的虚念道人回过头，拿出做师兄的架势，开口责备道。只是那露出了九颗牙齿的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责备，更像是两个老顽童在自顾自的寻摸着乐子。

“净扯这些有的没的！”虚思道人闹了一会儿，又跟了上来，说道：“师兄，咱们是不是不用急着过去。那两帮人凑在一起，不人头打成狗脑子才怪！咱们去早了，说不定他们还没有两败俱伤，咱们便宜没见着，反倒让他们握手言和，一起对付咱们……那可就大大的失策了！”

“哪有那么简单！”虚念道人终于不再是笑容满脸，反倒是微微皱眉：“那奥林匹斯山和拜火教又不是傻子，就算肯火并，一旦发现彼此势均力敌，多半也不会再做无谓的牺牲。毕竟，他们跑到咱们中土来，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这我何尝不清楚，还不兴贫道存点儿念想了？不过，咱们武当山的那些徒子徒孙会不会争气点儿，至少不能被南少林的那帮秃驴们比下去了……话说回来，我是昨儿个才知道，居然有小辈直接挑了北少林，真是大快人心，后生可畏啊！”

“呵呵，要不是智行老秃子当年把北少林神意宗师杀了个干净，那两个后辈也未必就能这么轻松……话说回来，我还是蛮欣赏那个姓周的小子，要是能够把他拐到咱们武当就好了，也算我们两个当年诈死脱离武当，给师门补上一分愧疚吧……”

“你倒是敢想！”虚思丝毫没有给自己这位师兄面子：“那姓周的后生一身武功，你觉得武当派现在哪个能指点他？还想人家拜入武当，呵呵，现在的武当掌门，宁徐子那家伙，自己还没踏入神意境界呢……要是小师弟没有和南少林的老秃驴一起行那刺杀后金皇帝之事而身陨，倒是还可以将就。现在么，呵，武当也是后继无人啊！”说到这里，虚思道人也是不胜唏嘘。

“不说这个了，徒惹人伤怀！”虚念道人叹了口气：“你说，那张芜荻，咱们能……”

“师兄你是没睡醒吧！”

“行行行，我就过过嘴瘾嘛！”

“晚上休息的时候，把枕头垫高点吧，你的念想，会实现的。”虚思道人一脸嘲讽。他们师兄弟两个当年一起拜入武当山门，一起练功，一起……就是现在，默默守护中原，也还是一起，彼此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每日里不拌嘴，简直不知道日子咋过！

“好了，咱们说正事儿吧！”虚念道人微微皱眉道：“这事儿我总感觉不对劲。咱们几个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却不知幕后到底是谁在撒网！醉道人对付绿教，南琴夫人招呼十字教，天竺的和尚有智行秃驴招呼，这里奥林匹斯和拜火教有咱们两个……但我总是不踏实。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调动天下各方大势力？”

“你问我，我问谁去？”虚思道人白眼一翻：“管他幕后黑手是谁，有什么算计，总会露出马脚！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想那么多作甚？”

虚念道人苦笑道：“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怕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给中原再带来强大敌人，那就糟了！你我生死并不重要，就怕幕后黑手目标在中土，到时候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恢复河山，岂不是遥遥无期？这却不是我能接受得了。”

“你真的是想多了！”虚思一针见血：“若是志在中原河山，那就不是各国各势力的高手出面了。随随便便调个几万人杀入中原才是正经，你当敌人跟你一样犯傻么？要我说，什么人皇遗宝，都是狗屁！很可能那东西只对武林高手有用，那么你猜猜，什么东西，才值得所有高手争夺？”

“好吧，我说不过你！”虚念道人叹了口气，眉宇间却是开朗了许多：“你说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咱们只针对武林高手，不使之踏入中原，其实作用并不大。现在山河破碎，咱们是不是要投身军伍，才算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