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心不老”或许说的就是年迈的皇帝吧？更确切的说法，是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服老。君不见，秦皇汉武，举目茫然无敌的时候，不也渴望着求仙问道，想要留住青春么？不然，何来徐福东渡，又何来汉宫中的金铜仙人？

只是比之于这两位伟大的帝王，皇太极的格局终究还是要差了那么些。他也只能够在酒色享乐上，来证明着自己老当益壮，证明着自己不输于少年人。纵然是过量的虎狼之药加速着他的衰老，他却也戒之不掉。

错非如此，半截身子入土，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的他，又何必每天都要临幸年轻女子，充实后宫？固然有着本性的渔色之好，有些不可言说、不能言说的原因，也未必就没有占据极大的比重！

令周云舒有些郁闷的是，福林这厮到底还是坑了他一把。亏得他还费了心思，浪费功夫从福林那里套来文书，想要以此为借口接近皇太极，哪知出了东宫，临了福至心灵，抓了一个太监逼供，才知道要想见皇太极并不简单……就算有文书，也轮不到他递过去，只会是皇太极的亲信转交；至于传话，那也轮不到他，自由亲信代为转达——换句话说，除了太子亲至，根本不可能接近皇太极！

“呵，杀了你，还真的不算冤枉！”一掌拍晕了被他抓来的小太监，周云舒思量再三，瞥见一队手捧食盒的太监，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

很轻易地混入送膳食的队伍中，随着一行人慢慢摸进了皇太极此时所在的“霞绮楼”。这是皇太极通常宠幸一些新入宫的美人的地方。虽是以“楼”命名，但就建筑规模来说，委实不下于一般宫殿。就奢华程度来讲，可能比福林这倒霉蛋的太子东宫，也差不离几分。

这是一间皇太极享乐的敞轩。铺有龙凤锦饰花纹的鲜丽地毯上，排列有玉几翠屏、龙凤双座。观室内摆设，琳琅满目，满汉杂陈，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山山水水，反倒是一个个昳丽女子不着寸缕的图画，画的惟妙惟肖，楚楚动人。周云舒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十于名太监、宫女，分左右雁翅般排开，分捧着玉如意、紫金盂、沉香宝盒。人数甚多，偏偏连一个大声咳嗽的都没有。周云舒来的正是时候，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在白玉舞池内的异国佳人身上，谁又会去注意一个送饭的太监？

皇太极这个时间点儿，晚膳自然是早就用过了的。只是歌舞消遣，怎能没有点心酒水为伴？周云舒这一行送膳食的太监，为的就是这个了。再加上皇太极行乐之前，也免不了用些药物助兴，这些物什，也在周云舒他们这一队人之中。

算算年岁，皇太极也不过五十来岁，作为一个马背上的皇帝，正常来说，应当是正式精力充沛的年纪。只是这些年酒色消磨。纵然曾经锻炼得十分结实的身子，也禁不住没日没夜的放纵，再加上滥用虎狼之药助兴，这位后金皇帝，是真的步入了人生暮年！这一点，只看他那一头全白了的头发胡须就知道了。

周云舒他们这一行人提着的食盒并不是要立刻呈上去，须得等到皇太极身边的太监招手示意之后，才无声无息的传递上去，供其享用。在这之前，他们就得在堂下不起眼的角落候着，不能擅动，以免搅了皇太极的兴致。

周云舒固然可以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一剑当空，行那白虹贯日的一击，足有六成把握一举击杀皇太极，然后乘着殿中大乱的时候，从容退去，汇合张芜荻，遁出宫外，为今晚的行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丝竹之声，不绝如缕

只是目光有意无意的略过皇太极，很容易就发现即使宴乐之中，这厮的安全亦在两旁卫士、近身护从的严密防范之中，不敢说是滴水不漏，但防护之严，却足以拦下三到五个呼吸的功夫！若是只有这些人，周云舒也就不会顾及那么多，不过多费一点功夫罢了，问题倒也不大。

只是看到皇太极右侧的那个高脚长颈，头顶微秃的中年瘦子，周云舒却是免不了瞳孔一缩，这人，不是好相与的！见微知着，这人分明有着极为高深的功夫，呼吸若有若无，气息时隐时现，有这人阻拦，自己未必能够杀得了皇太极！

有鉴于此，周云舒索性压住性子，耐心等待。等到皇太极需要传膳的时候，就是自己能够近距离接近皇太极的时候。把握着那一刹良机，暴起发难，那才是十拿九稳！

那个高脚长颈，头顶微秃的中年瘦子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一双眼睛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目光往堂下逡巡一阵，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饶是如此，这人还是把自己的身体往皇太极身边靠了靠，用意不言而喻。

皇太极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位保护着自己安全的大高手的动作，身子一僵，随后又恢复自然，低声道：“怎么，吴先生，又有逆贼混进来了？”

第九十九章 荒淫皇帝，杀机一线

“可能是奴才多虑了，并没有发现异常。”

皇太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了，继续欣赏着堂下的歌舞。他毕竟是经历了太多风浪的一位雄主，自然不会杯弓蛇影，因为一件小事坏了今夜的兴致。摊开左手，示意自己要喝酒了，便有一位身着白绫的体面太监，双手恭持玉杯，把满满一盅酒呈上去。皇太极朱棣看也不看地接在手里，一口饮下，眼睛追逐着堂下舞蹈着的美丽少女，不肯挪开眼珠。

此时，场中歌舞正酣，表演者自然是范文程的一双女儿。范氏双姝年岁虽然不大，但都是生的细皮白肉，姣好好模样。自幼被范文程培养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说是才女一双。前些日子入宫，今儿个迎来了皇太极的恩宠，姐妹俩自然不敢不尽心竭力地服侍。皇太极既然有意在好事成就之前看一段歌舞，姐妹俩推辞不得，也就只好卖力演出了。

清歌曼舞美的旋律之中，姐妹俩清姿丽影，透过皇太极迷离的醉眼，更显得美丽动人。那分明是一双月里嫦娥，白玉丹墀的舞池，正是皇太极所想象中的广寒玉宫，他本人也似化身广寒，效诸传说中的唐朝玄宗皇帝与嫦娥月里相会，便自那般风流的成就好事了。

“朕文治武功远迈汉唐，那唐玄宗能够月中会嫦娥，我皇太极岂能输他？”不知何时，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皇太极下丹田的火气不觉中慢慢升腾。他的注意力，已全被舞池里的一双姐妹吸引住，再也无暇兼顾其它，就是思维，也像是停驻了下来一般。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原因作祟，早些年更喜欢丰腴妇人的皇太极，随着年龄的老去，反倒是对于那些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起了兴致。尤其是那些

年未摽梅的小女孩子，更是能够让他蠢蠢欲动，有时候只是想想，也禁不住满心激动，更觉得自己还不曾老去。范氏姐妹，就是在这个原因下，送入宫中的。

今夜的宴舞，原来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即兴而已，那是无意间听说了范氏姐妹的舞姿恍若天仙般动人，这才起了念头，打算在这一场歌舞之后，再行享受。最为一个色中饿鬼，皇太极显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打算着雨露均沾。想到了奇妙之处，苍老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想到美妙之处，皇太极已经忍不住想要结束欣赏歌舞，早些成就好事了。念及此处，眼珠子艰难的从一双姐妹身上挪开，向着左手边的太监点点头。后者顿时意会，招招手，示意周云舒他们这批人把食盒送上来。

与此同时，乐声暂停，皇太极呵呵一笑，在范氏姐妹双双趋前跪地谢安之后，皇太极破例的吩咐范氏姐妹上前伺候，而不是如同惯例的安排下去洗浴，然后送至隔壁的寝殿等候临幸。

“朕的药呢？”皇太极舒服的躺在龙椅上，眼睛追着范氏姐妹离去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句。

此时周云舒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那体面的白衣太监正要伸手接过周云舒手中的食盒，打开来查验一番就要呈递给皇太极。便在这时候，立在皇太极身边的那位“吴先生”忽然厉喝一声：“护驾！”

喝声出口，吴先生人已经先动了！身子斜跨一步，要拦在皇太极身前，两只手运起沛然真气，像是白鹤展翅，又如苍鹰振羽，往周云舒袭了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蓬雪亮剑光，从周云舒掌中亮起！那一刻，吴先生的心都是冰凉的，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唯有将无穷的怒火、惶恐，一股脑儿发泄在周云舒这个刺客身上，同时祈祷着，周云舒这一剑，千万不要伤到了皇帝陛下！

然而下一刻，终究还是让吴先生失望了！就在他的两只手都要落在周云舒身上的时候，周云舒的剑光绽放开来，也吻上了皇太极的脖子。下一刻，两股鲜血喷洒，整个殿内像是起了一阵狂风，周云舒身子螺旋般腾空而起，口喷鲜血。染红衣衫。皇太极肩膀上血流滚滚，总算是没有殒命，只是可怜这位后金皇帝，却被周云舒拎死狗一般提在手上。长剑架在脖子上，纵然伤口疼痛难当，那是一动也不敢动。

唯有吴先生，倒是没有受伤，只是后退两步，怔在了原地。想要冲上去表现忠贞，却又投鼠忌器，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里。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出了几个当事人，余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变生肘腋，连皇帝都被人劫持了！

让我们把时间微微往前推一点。吴先生在周云舒走近之后，以他高明眼力，很快就发现周云舒这个“太监”异于常人之处，留心观察，就发现了周云舒压低在肩头衣服下的疑似“武器”的东西。当时完全是本能的行动，要挡在皇太极身前，并且拿下这个“可疑的太监。”

或许是无独有偶，又或者高手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气机感应，在吴先生发动的同时，周云舒也暴起发难，电光石火间掣出长剑，绽放一蓬雪亮剑光，刺向了皇太极。

长剑出手，应该说是两人都是在自己出手之后，才发现对方的动作。这个时候，周云舒和吴先生所采取的措施也是惊人的一致，都是竭尽全力，打出自己的攻击。至于说变招什么的，于周云舒来说，错过这个机会，就一定会被对手拖住；而吴先生则是没得选择，若是先一步击退周云舒还好，就怕他变招保护皇太极，反而会慢了周云舒一步……

所以，双方都是同样的决然，也是同样的迅疾！就在周云舒长剑贴上了皇太极的时候，吴先生的铁掌也落在了周云舒身上。总算周云舒另一只手没有闲着，格挡了一下，没有遭受什么重伤！

但周云舒要面临的，却不只是吴先生的攻击！

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太极屡次遭遇刺杀，便暗中早已命人对自己的龙椅改造过。龙椅内藏有精巧机关，左边椅柄龙口内设有钢簧强弩，能发毒钉一蓬。而右边椅柄龙头，弹出来就是一口功能切金断玉的二尺短剑，皇太极本人可不向周云舒所想的那般老朽无能，早在吴先生第一次靠近他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就已经落在了机关之上。周云舒暴起发难，皇太极吃了一惊，几乎就是下意识的按下机关！

那的确是极尽毒辣微妙的一式杀招！周云舒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斩金截铁的一口利刃，噗哧”一剑直穿右肋！雪花绽起，周云舒吃痛之下，掌中剑由不住歪了一点，没能抹掉皇太极的脖子，反倒是将他的肩头扎了个透明窟窿！

就是下一刻，周云舒掌中用力，推开了吴先生，随后抓过皇太极，旋身而起，落在三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