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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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凤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凤氏
但是岳天鸣不提,旁人总会猜。譬如当日郁金堂找林皆醉麻烦时,郁流云就曾劝过这位少盟主,道是林皆醉多半当是林青锋之子,莫要轻易得罪了他。事实上,江湖上大部分人也都是这般想的。对于此等传言,岳天鸣一次都不曾承认,不过,也并没有否认过。
但现下宁颇黎这般说话,显然指的并不仅是他与林青锋这一层渊源了。
流连河上的夜风并不冷,相反地,还带了几分温软之意。但林皆醉这一刻却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十三年前,岳天鸣怒斥于他,挑明他身世那一幕再度回到他脑海之中,他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宁颇黎面前表露情绪,手指的动作却到底瞒不过了宁颇黎的眼睛。
天之涯的左使态度便愈发的闲适起来,他自腰间抽出一把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膝盖,仿佛很是享受林皆醉这一瞬间的失态,随即笑道:“看小总管的样子,你是也知道了啊。”
他看着林皆醉的神情,微笑道:“就是不知道,是小总管自己查出来的,还是岳堡主告诉你的呢?”
林皆醉终于开口,神态仍然是紧绷的,“与宁左使无关。”
宁颇黎笑道:“与我无关,与岳堡主怕是有关罢。先前我便有些奇怪,论说,岳堡主不是那等遮遮掩掩的性情,姜白虹是个乞丐出身,江湖上谁不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吧,他也没瞒着。怎么到了小总管这里,岳堡主反而讳莫如深了呢?”
岳天鸣确实对外一字未说,但他的“不说”在宁颇黎这里,反而成了最大的疑点。
宁颇黎停顿片刻,复又续道:“论说小总管姓林,岳堡主也专程去接过林青锋的遗孤,这都是众所周知之事,就岳堡主对外说一句,能有多难?我心中寻思,怕不是小总管的生母那边有什么状况罢,反正最近受了伤,无事可做,便去查上一查,谁知这一查,便查出了些有趣的事情,小总管,你怕是不知道,我少年时就混迹在这条流连河上,对这里可是熟的很呢。”
林皆醉的面色终究是变了,后退了两步,似是无法支撑,随即手扶住后面船身,又站直了身体。
宁颇黎哈哈一笑,展开折扇,扇了几扇,随即又笑问道:“小总管,你到底姓什么啊?”
这一句话他刻意转换了语气,更似在流连河调笑那些歌女们的腔调。他愈是如此作态,愈是显示出其中的恶意。林皆醉面色雪白,冷冷道:“先前已说过了,此事与宁左使无关。”
宁颇黎大笑出声,“怎能说与我无关。说起来,我当年也曾是你生母的入幕之宾,哎呀,说不定我还是你老子呢。”
他这句话辱人太深,林皆醉不发一言,忽地身形一掠,向着宁颇黎方向便去。
宁颇黎这句话出口,其实也想过林皆醉可能会气急生事,不过看到后者这般一掠,反倒放下心来,盖因两船距离委实不近,络绎针都打不过来,林皆醉的轻功就算不差,也绝没到能跳过来的道理。也不知长生堡的小总管,掉到水里是个什么样子?
宁颇黎心中既这般想,自然也不曾躲避,林皆醉人至半空,忽然间左手微抬,一股尖锐风声破空而出。宁颇黎实未想到他眼见要掉下去的时候还能发出失空斩,不由吃了一惊。先前在一片天时,他在这失空斩下吃了大亏,现下自不能怠慢,身子猛地向左一闪,犹觉面上一凉,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又有尖锐声音擦过他手臂,宁颇黎向旁一看,背上忍不住沁出冷汗。
钉在船板上的,赫然正是络绎针。
而他原以为会掉落水中的林皆醉竟然完好无损,小总管不知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拉,又回到了自家的小船之上。
宁颇黎劫后重生,回身向那船夫道:“走!”
那船夫本也是天之涯中人,连忙的运桨如飞,向前方水路而去了。
林皆醉落回自家小船之上,面上的颜色依然没有缓过来。
他先前情绪激动是真,但手扶住船身却是有意为之,实则是将一条罗曼丝挂在了船身上,另一头则挂在自己腰上,这种奇异的丝绳极细,又是半透明颜色,黑夜之中,连宁颇黎也没有发现。
这条罗曼丝,是临行前林戈送给他的。
以往任务,纵是再怎样艰险,林戈总是跟在他身边,但这次情形特别,林皆醉心头郁郁,实不愿有熟稔之人同他一路。换作从前,林戈总要坚持,这一次竟然并没有多说,只拿了这根罗曼丝给他。
“翡冷城的,好用。”林戈如是说。
确实好用,这罗曼丝很是特别,自身坚固尚在其次,更难得的是弹性极大,因此林皆醉一跃而出之后,罗曼丝的反弹之力又把他拉了回来。人在空中之时,他同时发出了络绎针与失空斩。只是络绎针要求精细,他人在半空,又是第一次使用罗曼丝,到底失了些分寸,令宁颇黎逃了过去。
林皆醉眼望着远方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船影,久久不发一言。他虽也会划船,却不如宁颇黎那边的船夫擅长,追是必然追不上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凤氏
而离开后的宁颇黎,他又会做些什么呢?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难道只为了过来讥讽自己一番么?倘若如此简单,那便不是天之涯的左使了。
宁颇黎不会放过这个消息的,以他的性情,他必会选一个最有利的时机抛出。
随时,随地,皆有可能。
回去分舵的林皆醉救醒了一碗春,他把宁颇黎在流连河的消息告诉了花谢,同时也派人通知了长生堡。第二天一早,他带领着送亲队伍,继续出发。未至午时,他们终于到了如意盟。
如意盟位于一处山谷之中,风景十分秀逸。眼见前方就是如意盟的大门,郁流云到底松了一口气,向林皆醉笑道:“小总管,这一路辛苦你啦。待到了盟里,咱们可得好好地喝上一杯。”
论辈分他在林皆醉之上,这样的说法,可说是十分的亲热客气了,林皆醉微微一笑,道:“岂敢。”
他笑意温雅,但那点笑容却也只在面上,并未到达眼底。
如意盟马上便要到,明日,便是婚礼了。
就在这个时候,如意盟的大门忽然打开,郁金堂带了一队人马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袍子,骑着高头大马,因着婚礼将近的缘故,面上一派喜气洋洋。他身后的随从也皆是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穿着崭新的衣衫,精神抖擞。这一队人马往外一走,又威武,又齐整,郁流云的面上也不由露出微笑,道:“看金堂这副高兴劲儿。”
眼见这支马队离送亲队伍越来越近,郁金堂却忽然朝左边看了一眼,眼神中全是不屑,随即一扬马鞭,“走!”
他这一眼实在太过明显,林皆醉并郁流云都看到了,不由得都向郁金堂眼神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戴着一顶颜色鲜艳的小帽,手里捧着一只刺猬,拨开草走了过来。她身上的衣衫裁剪很讲究,用料也颇名贵,但她的穿法却让人不太敢恭维——袖子是高高挽起来的,裙子为着方便行动,打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结,鞋子倒还穿着,却并没有穿袜。这也就罢了,走进一看,林皆醉倒不由有些惊讶,原来她头顶的不是什么帽子,而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
郁流云看到这个女孩子,也不由微微皱了下眉,但随即面上便带了笑意,温煦道:“凤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凤小姐”三字一出,林皆醉立时便猜到了面前这女孩子的身份,心中暗道:原来如意盟副盟主凤阮的女儿凤鸣,江湖上有名的厉害角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凤鸣见郁流云招呼她,便抬头笑道:“我带凤小猫出来散步,捡到了这个,看样子像是受伤了,带回去治治。”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刺猬。
林皆醉见那刺猬的腿上确有一道血痕,但“凤小猫”说的是谁他可就不清楚了,又听凤鸣笑道:“哎呀,我是赶上看新娘子了吗?运气真好。”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新娘子现在让看吗?”
这个时候,论理就该是林皆醉答话了,但小总管尚未开口,郁金堂却已驱马过来,嫌恶道:“姓凤的丫头,你又来捣什么鬼?我的未婚妻,岂是现在说看就看的?”
他这话可说是十分不客气了,郁流云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凤小姐,论理,现下看是有些不吉利的说头,您也不必急,明日便是婚礼,到时您还有个看不到的。”
凤鸣便点了点头,“这也是。”忽又看向一旁的林皆醉,“你生得真好看,你是谁呀?”
林皆醉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他长相随母,偏清秀细致一路,但绝非那等一眼可见的俊美。小时身旁有林青锋,到长生堡后又结识了姜白虹,这两人皆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旁人这么夸他们,林皆醉司空见惯,轮到自己身上,竟然多少有些不适应。
他翻身下马,行了一礼,“长生堡林皆醉,见过凤小姐。”
换过旁人,听到这名字自然要客套几句,诸如“原来是长生堡小总管”,“久仰久仰”之类。到了凤鸣这里,却听她道:“刚刚我远远走过来就看到你了,第一眼觉得还好,再后来就越看越觉得好看!你是怎么长的,这样耐看?”
诚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林皆醉实也没见过这般说话的,想一想只得道:“凤小姐客气了。”结果就听凤鸣叫道:“糟了,血又渗出来了,我得回去。”说罢抱着那只受伤的刺猬,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郁流云打个哈哈,圆场道:“凤小姐就是这般的性情烂漫。”
林皆醉自不好评价年轻女子,便微笑道:“是。”郁金堂却在旁边哼了一声,十分的不以为然,但他出来本是为了迎接岳小夜的,到底还是那份喜悦占了上风,竟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见到林皆醉时,也按着基本礼节打了招呼,随后便忍不住看向送亲队伍的轿子,一脸的期待之情。
郁流云笑道:“不必再看了,明日任你看个够。”
郁金堂嘿嘿一笑,面上却也带了点儿羞涩的意思。早先在长生堡时,他便见过岳小夜,知她是个貌美的女子,又兼是长生堡主之女,身份足与自己相配,也很是得意。他性情虽然冲动狂妄,但年轻人逢上这样的喜事,自然便有许多的憧憬。
这两队人马合二为一,一同进了如意盟的大门。
如意盟内的建筑,与长生堡并不相同,乃是依照景致而建,某处景色秀美,旁边便盖了几座屋舍,一眼望去,很有些错落的美感。自有管事上前,指引林皆醉一行人等休息之处,林皆醉先行进去查看一番,见色色齐全,并无一丝不妥的地方,这才转身走了出来。这时又有一个管事上前,道是郁盟主正在等候小总管。
这也是应有之义,林皆醉吩咐了乌鸦首领几句,便随着那管事走了出来。
这山谷之中屋舍颇多,有的大气华丽,有的天然野趣,有的精巧秀致,但盟主郁层云居住的地方却不过是依山而建的几座平房,外表平平无奇,四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若是第一次来如意盟的,绝猜不出这里竟是盟主的住处。但林皆醉一双眼睛却是极毒的,他仔细看了一遍山谷,发现若有人进攻如意盟,这里乃是最佳的防守之地,而平房周遭,应当也布置了许多机关。
管事恭敬道:“小总管请。”
林皆醉便走了进来,此处外部的不起眼,里面布置得却颇为雅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起身笑道:“这位便是小总管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林皆醉料定此人便是郁层云,便也行礼道:“见过郁盟主。”
从外表看,郁层云并不太像江湖人物,而更似一个温文的年老书生,言谈举止亦然。他对林皆醉招呼的十分客气,又说了许多称赞的言语。林皆醉自也礼节周到,一一应对。
两人这一场对话,礼节上的成分更多一些,毕竟这场婚礼最重要的部分,长生堡与如意盟已然谈妥。其他虽有些细节,但郁层云盟主之尊,自也不会去和林皆醉一一对照嫁妆单子。再如路上遭遇宁颇黎之事,自也有郁流云对他说明。因此两人谈了一刻钟左右,郁层云便笑道:“小总管一路劳累,不如早些休息。”
林皆醉自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尚未答话,忽有一个女声在外面道:“郁伯父在吗?我娘想请小总管过来看看呢。”
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凤鸣。
论理,郁层云非但是如意盟的盟主,更是长辈,凤鸣这样隔着门喊叫,实在是不太礼貌的。何况盟主在这里待客,副盟主忽地上前叫人,怎样也说不过去。但郁层云一听这声音,却是满面笑容地道:“是凤鸣吗?快进来吧。”
门一推,凤鸣走了进来,那只大蜘蛛已不在她的头上,但身上的衣服穿得还是别别扭扭的,她朝郁层云行了个礼,道:“郁伯父,你们说完话了吗?我娘想见见小总管。”
郁层云笑道:“可巧,我也正说着让小总管见见副盟主呢,你既来了,正好领着小总管过去。”
凤鸣高高兴兴地道:“好啊。”又对林皆醉道:“你跟我过来好不好?”
林皆醉此次来,本也要一见凤阮,郁层云又这般说,便道:“好。”又向郁层云告辞,这才随着凤鸣而去。
一路上,凤鸣不时就要盯着林皆醉看上两眼,但她这种看法,倒不似涉及什么男女情意的样子,更像是看到什么美好风景,又或一样精致的物事那般忍不住看个不停。林皆醉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被个年轻女子这般看来,面上只做不觉,心中却也不由苦笑。
两人走了一段,凤鸣忽然停了下来,左手一挥,两点细弱的微光便从她指间射了出来,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那两点微光直射入一旁的草丛之中,忽然拐了个弯,又射了回来,被凤鸣轻轻拈住,原来竟是两根细小的银针。
凤鸣举着那两根银针,向林皆醉笑道:“运气真好,凤小猫最喜欢吃这个。”
那银针的针尖上,各穿了一只绿豆大小的虫子,绿盈盈,圆滚滚,看着晶莹可爱。凤鸣展示了一番,便得意地举着两根银针继续走了。林皆醉跟在她身后,心中却不由暗惊,这性情古怪的女孩子,一手暗器好生了得!
银针射出,随后又能拐弯自行飞回,这已经是十分厉害的本领,而方才那草丛距离尚远,小小一只虫子还能射中,那更是极其难得了。况且这小虫与草叶颜色相同,凤鸣竟能发现,这份眼力亦是江湖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