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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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死因
第两百零二章 死因
以轻功而论,确是姜白虹更胜一筹,也更适合暗地查看。林皆醉便同意了,把解药递给了姜白虹。
姜白虹拿着解药出门,两刻钟之后也就归来,笑道:“池山醒了,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他,我们在雪地里发现了他,便把他带回来救醒。听池山的意思,他以为是中了池微的暗算,还骂了几声。”他扫了池微一眼,见后者犹是晕迷,这才低声道:“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顺口问了一句十五年前的事情,他脸色当时就变了。我看这其中一定是有缘故,只我不大会问这些,阿醉你明天再去问问他。”
姜白虹确非擅于掩饰之人,所谓“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怎么像,好在池山也不是细致的人,未必会注意到这个。林皆醉点了点头,姜白虹又道:“我各个房间看了一遍,都没什么事,你这里呢?”
林皆醉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姜白虹笑道:“没什么就好,这雪愈发的大了,快睡吧。”
火炕烧的热热的,一进被子,全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被蒸腾开来,说不出的舒坦惬意,姜白虹翻了个身,“真舒服。”却听身侧林皆醉鼻息细细,却是已经睡着了。他不觉也有了些困意,就在这个时候,忽听身旁低低一声呻吟,却是池微已经醒了。
姜白虹怕他惊醒林皆醉,竖指唇边,“嘘。”
池微坐起身来,还有些懵懂,“我怎么在这里,先前大哥叫我来树林里,又动了手……”
姜白虹低声笑道:“没事了,你不小心被你大哥的兵器砸晕了,我们又劝了劝你大哥,他也就回去了。”
池微苦笑道:“姜公子说笑,我大哥为人,是不大听得进劝说的。”
姜白虹笑道:“口头劝不听,动手劝一劝,也就听了,你说是不是?”说着挥了挥拳头。
池微又苦笑了一声,慢慢躺了下来,姜白虹又道:“你武功不错,比你大哥强多了。正经打起来,我看你大哥不见得是你对手。就是经验差些,你没出过江湖?”
池微摇了摇头,道:“我五岁被义父收养,后来一直住在山中,城里去过几次……江湖?那是什么样子?”
姜白虹想了想道:“挺好玩的。”又问:“你大哥干嘛向你动手?我听他的意思,好像疑心你是凶手?”
这话若换了第二个人开口,听着必然有怀疑的意思。但姜白虹一说,就仿佛不过是单纯的询问,全无半点恶意。池微怔了怔,原本不想回答,但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里,对方又是与自家全无关系的陌生人,有些原本说不出的话,此刻似乎也能说出口。他低声道:“池家祖传两套武功,一套是擒拿手,一套是刀法。我这一房学得是前者,大哥一房学得是后者,我——一直很喜欢练武,从前也恳求过叔父教我,叔父却不肯答应。大哥得知此事后,便不大欢喜,但我不明白,只因这样的事,大哥为何便疑惑我是凶手……”
姜白虹笑道:“哦,我明白了。”
? 旁人遇到这样事情或者还要不解,姜白虹自身处境与池微颇有些相似之处,对这种家族中才能突出的养子可能遇到的事情,可真是再清楚不过。需知天份一高,自然易被人羡慕嫉恨,偏偏自家身份又是养子,便不如正主那样名正言顺。在长生堡中,堡主岳天鸣之子岳海灯性情开阔,并不计较这些。但其余人等却尽有难缠的,亦有那性情偏狭,对姜白虹暗地里动过手脚的。只不过姜白虹颇受岳天鸣宠信,自身剑法亦委实了得,慢慢立下根基之后,这些人便要仰视于他了。
想到少年时经历,姜白虹不觉一笑,又道:“那些脑筋不清楚的人,你都不必理他们。只要你自己立住了,天下便无人奈何得了你。”
池微仍有些迷惑,但此时夜已深沉,他先前头部又遭震荡,也无法深想下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也就睡着了。姜白虹翻个身正要睡,却恰碰上林皆醉一双漆黑的眼睛。
“嘿,你什么时候醒的?”
林皆醉微微一笑,“你们说话时,我便醒了。”
姜白虹忙把他的头按回枕上,“快睡快睡。”
大雪轻缓无声地下着,遮盖了一天一地。
? 姜林二人虽然睡熟,但他二人在长生堡长大,皆是十分警醒,外面的天色刚朦朦胧胧地透出一点灰色时,姜白虹忽然被外面的扑剥声音惊醒,道:“什么声音?”
林皆醉已披衣坐了起来,道:“外面不对。”
外面确实不对,这时仍在下雪,时辰虽已不早,天色仍是暗的,可窗外却有一角显出红光来,姜白虹听到的扑剥声音似乎也是传自那里。二人飞快穿好外衣,跳下炕来,这时池微也醒了,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姜林二人尚未回答,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尖叫,“啊——”
池微惊叫起来:“圆月,是圆月!”
他披上一件外衣,飞快地冲了出去。
第两百零二章 死因
池圆月并没有出事,出事的,是昨晚同池微一起在树林中打斗的池山。
在池家院子一角,有一个废弃的牲口棚,现在堆放着些杂物,窗外透出的红光,便是这牲口棚里起的火。因下着雪,火势并不旺,池圆月早晨起来做饭,见到火光连忙过去救火,却看到牲口棚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露出了两只脚。
池家几人,连同姜林二人都出来救火,待到火被扑灭之后,众人在牲口棚中看到了池山的尸体。
他的尸体被燎得焦黑,形状甚惨。从方才起火的势头来看,他的尸身本不该被烧成这个样子。池木忽然长叹一声,“冰里去,火里去,冤孽,冤孽!”说着话,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面颊流了下去,竟不管地上的尸体,转身进屋了。
林皆醉却心生诧异,他并不避讳池山尸体的惨状,取出一副手套戴上,弯下身仔细查看。
池海怒道:“我大哥都这样了,你翻他尸体做什么?”
林皆醉却不理他,继续仔细查看,池海伸手就要拦,姜白虹忽地取下腰间佩剑,也没除鞘,一剑横于池海与林皆醉之间。
“你别打扰他。”
池海伸手就要推,那一把剑却如铁铸一般,他推了一把竟是纹丝不动,池海不由胆怯起来,慢慢地缩回了手。
林皆醉检查完毕,便站起了身,并没有多说什么。池海哼了一声,眼见池木进屋后没再出来,也只得张罗着,一起把池山的尸体也抬了进去。他搓着手,道:“这可怎么是好?一连家里没了两个人,现下大伯又不管事,这后事怎么个办法,哎,现在下着雪,连棺材也没法进城买去。”
池微倒比他有条理些,道:“大哥的尸体,先和二叔一并安置在厢房里,现下天冷,尸身一时不会腐坏。大哥生前有爱穿的衣裳,先为他换上。”
池海道:“你说的是,他的东西,我都知道在哪里,我去寻来。”说着便进去了,池圆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池微看着心中不忍,走过来安慰了她几句。池圆月的眼圈霎时红了,一把抓住池微的手,大颗的眼泪直落到两人互握的手上。
当着姜林二人的面,池微未免有些尴尬,但他见池圆月这般伤心,却也并没有把她推开。林皆醉却一拉姜白虹,二人来到池木所在的屋门前,林皆醉伸手敲了两下,没待里面人回话,便推门走了进来。
池木坐在炕上,神情伤心之中,另有一种恐惧之意。姜白虹看得诧异,林皆醉却径直开口,“池老丈,看尸体的样子,当是死于刀伤。”他看向池木,“在背心处。”
那处刀伤极深,虽被烧伤掩盖,细加察看,却仍是看得出来的。林皆醉又道:“在他死后,有人在他身上泼上火油,这才起火。”可惜的是,大雪一直未停,池山到底是死在这牲口棚中,还是死后才被人转移至此,便不得而知了。
池木一怔,面上神情变幻几番,半晌无言。姜白虹见他面色极是憔悴,虽只一晚的时间,却似老了十岁不止,姜白虹想到昨晚他那一番热情款待,心中颇为不忍。
又过片刻,林皆醉见池木仍然沉默,正准备带着姜白虹离开,却听池木长长叹息一声,“两位公子,请留步。”
姜林二人便停了下来,听池木道:“老朽有要事相商。”
姜白虹便问道:“池老丈,您有什么事情?”
池木看了二人,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两位公子称呼错了,老朽并不姓池。”
这句话一出口,姜林两人就是一惊,随即听池木续道:“老朽不姓池,姓海,原是黑道出身。”
昨天晚上,二人还想着如何才能查出池家人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今日里池木竟然自己挑破了此事!姜白虹心中暗想:阿醉看人,真是一看一个准。林皆醉心中却疑惑:难不成昨晚自己与姜白虹的谈话,竟被他听到了不成?他手指半探入衣中,外表不显,实则已经触到了络绎针的机簧。姜白虹却不似他那般隐蔽,池木一报身份,他右手便已摸上了腰间的剑鞘。
池木没看出林皆醉的动作,姜白虹这举动却极明显,他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叹道:“姜公子提防老朽作甚,老朽的武功,十五年前便已废了大半。家里余下的这几个孩子,也绝挡不过你一剑之威。”
他这句话虽是自伤身世,却也暗地里捧了对方一下。姜白虹听了,多少有些得意,道:“你家那个池微,天赋却也不差。”
池木道:“他从未经历过江湖,武功练到现下这个程度,也算不容易了,可是老朽原有三个儿子,天赋也都不在他之下,可是都没啦,都没啦。”他握紧双拳,“这是报应,报应啊!”
林皆醉心思电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十五年前您退出江湖,是为着报应的缘故吗?”
池木一怔,却听林皆醉又道:“您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在十五年前去世的吗?”
池木又是一怔,姜林二人之中,他看重的一直是剑法高明的姜白虹,林皆醉先发现白玉钗,又为池山验尸,虽也看出是个细致之人,池木却并未对其太过重视,直到这两句话说话,池木才发现面前这少年,实也是个不凡人物。
他长叹一声,道:“十五年前,我们兄弟做了一桩买卖,杀的那江湖人,名字叫做花四重,原是长生堡的得力手下。”
海氏兄弟行黑道事,与寻常的黑道人物有些不同。他们一家是全家上阵,除海氏兄弟外,做花四重这一桩案子时,除却池山、池海与池圆月年纪尚小,未曾参与其中,三家人都有出手。花四重原是个武功高明,经验又极丰富的江湖人物。但猛虎有时却也招架不住群狼,他与一同前往江北的两个手下,一并都被海氏兄弟杀死。
花四重原要在江北好好有一番作为,没想壮志未酬,竟然死在这里,自然是十分的不甘心。临死之前,他一怒发下诅咒,道是海家之人,将来定会“水里去,火里去,冰里去”。海氏兄弟在黑道多年,类似诅咒不知听过多少,并未放在心上。可随后不久,他们在锦江乘船之时,竟遇上百年一见的大风雨,海家人有一半死在锦江之中。其余的人好容易上了岸,寻了家农户休息,偏夜里发生了火灾,又死了几人,活下来的,也只有现今的池木、池森、池山、池海与池圆月五人而已。
海氏兄弟先前作恶多年,虽遇上过许多扎手的硬点子,可家族中人因此送命却是首次。加上一家人一下子便死了三分之二,又想到花四重临终前的诅咒,不由也恐慌起来。就在这时,他们遇到江湖有名的神算子,便向后者询问破解之道。神算子道:若想破解,需得改名换姓,自此隐居。海氏老大在与花四重一战中,因被花四重击中气海,武功废了大半,早有些心灰意冷,加上神算子这话,索性领着兄弟侄儿隐居山中,又因他自家三个儿子都死了,隐居后便收养了一个孤儿,便是现在的池微。从花四重处劫来的财物,银钱并不多,这些年里早已花了,那对白玉钗却一直留了下来。
“论说,我原也不该让几个孩子学武的,可大山从小就学武,微子天赋又好,我实在忍不住,他两个学了,也没有不让另外两个学的道理……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十五年后,那诅咒又找了过来?”
池木闭上双眼,“看到三弟从雪人里倒出来那一刻我便知道,当年那诅咒没有完,怎么能就此罢休……只是当时我想着,三弟既死在了冰雪里,那水里、火里、冰里的诅咒也都应了,这事也就完了。万没想到今天大山又死了,这是要把那诅咒重来一遍不成?海子、圆月、微子他们几个,身上可都没有罪过啊,圆月当初是多么活泼的一个女孩子,现下都畏缩成了什么样子……”他说着话,又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姜白虹听了,一时还真有些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论说,海氏兄弟等人当年是杀了花四重的凶手。况且这些人混迹黑道多年,做下的恶事必定不止这一桩,实在是罪有应得。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很难把那故事中的人物,和现下这个曾热情款待过自己,又连没了两个家人的老者联系在一起。他踌躇片刻,最后索性换了话题问道:“您先前说找我们有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池山便抹了眼泪道:“此事说起来有些难为,但二位乃是少年英杰,老朽也只能拜托两位。海子、微子、圆月他们三个,虽然也随我和三弟学过一些武功,但都未曾行走过江湖。他们并没做过什么恶事,当年的事情也未曾参与。我心里想着,二位公子有这样的武功与见识,出身必定不凡,老朽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将来可否请你们照看他们一二?老朽就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
单论年纪,他足能比姜林二人大上两辈,说话时却把自己的身份放得极低,语气言辞又极恳切,姜白虹心道:他当年杀的若不是花四重,我真要就此答应下来。却听林皆醉开口道:“池山之死,是刀伤的缘故。”
池木身体一震,林皆醉续道:“您先前说诅咒再现,我想,当年您退隐江湖,大约真是担忧诅咒的缘故,在您知道令弟与令侄死讯的时候,也是这般想。”他看着池木双眼,问道:“可在我告知您令侄死因之后,您却又多了一重担心。”
他的声音略高了一些,“您是怕有花四重的后人之类,前来复仇吗?”
池木全身又是一震,面色发白,林皆醉续道:“您的武功已废了大半,池微武功虽好,却全无江湖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