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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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四章 难分上下
第两百四十四章 难分上下
这句话一出口,四下皆惊,苏盏面色大变,低声朝原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师祖竟有后人,我怎么不知道?”
原昭啼笑皆非,道:“师父,您老不知道,我怎能知道?”心里却也有些怀疑,却又听胡可因道:“我是燕九霄的后人。”
这句话恰如一滴水泼进滚油里,台下不由喧哗起来,当年天子剑易兰台手持龙文古剑,在北疆与戎族第一高手燕九霄一战传奇至今,那一战后,燕九霄身死,龙文古剑丢失,直到今日才找了回来。现在竟有个燕九霄的后人前来要剑,这实是明晃晃的挑衅!何况近年来戎族与中原虽无大规模的厮杀,却也是世仇已久,一众江湖人等不由起了个同仇敌忾之心,纷纷叫骂出声。胡可因斜睥了台下一眼,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原昭起身笑道:“这位胡先生,你只怕误会了。”
胡可因扫了他一眼,“哦?”
原昭迈步走到台上,一面走,一面道:“品剑大会是我无忧门召开的。”
胡可因道:“那又如何?”
原昭道:“不如何,我的意思是,龙文古剑既是我们无忧门的,那规则就是我们无忧门定,现下我们再加一条规则,就是古剑不送燕氏后人,你走罢!”
这无忧门大弟子先前态度温和,说到最后一句时,面色骤然一变,字字咬冰嚼雪,台下不由齐声喝彩。胡可因却只扬了扬眉,“原来是易兰台的传人。”他手腕一翻,腰间那柄巨剑霎时已现于掌中,“你学了他几成本领?”
先前这柄巨剑挂在他腰间的时候,已见不凡,现下被胡可因执于掌中,更增威势。这柄剑比寻常宝剑宽了一倍有余,长度与斩马 刀仿佛,剑刃用玄铁混了乌金,黑沉沉深不见底。这柄巨剑但凡被第二个人用上,都是剑压倒了人,只有胡可因执这柄剑时,方是人与剑,相得益彰 。
而胡可因问完这一句话之后,并没有等原昭的回话,一剑当头斩下,气势之强,如若惊涛。原昭侧身让过,反手抽出腰间一把短刀。
众人只当无忧门的大弟子自当是用剑的,没想用的却是刀,先就诧异。又见原昭一刀横挥,论到力道,算得差强人意;再看招式,虽然不差,却并无特出之处。这与众人先前想象的昔日对决再现,未免相差太远,不免均是摇头叹息。
原昭在台上与胡可因一连对了三招,胡可因犹自挥洒自如,原昭却已是尽其所能,然而三招过后,胡可因尚未如何,原昭左肩却已被那柄巨剑带出一道伤痕。
旁人还只是感慨无忧门一代不如一代,林皆醉在下面看了,却是心头一动。盖因原昭也并非无能为之人,他这三招的用意,朝的皆是胡可因的破绽之处。只是他虽然能看出,武学天赋却远不及对方,内力速度自也跟不上,空费心力,终无所得。
这等情形,像极了当年在长生堡中的自己。事实上,若是没有清明雨当年那本手记,没有络绎针,没有对五行机关江湖武学的种种了解,小总管不知已经死了多少次。
到第四招时,胡可因终于不耐烦,巨剑挟风雷之势一挥而出,这一招气势之强,再不是先前的小巧本领可以抵挡,原昭欲避不及,被这股汹涌内力激飞出去,苏盏惊呼出声:“阿昭!”
只是苏盏武功尚不如原昭,如何接得住他?原昭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向台下,恰指向凤氏姐弟方向,凤华见状不好,起身侧步,以凤眼门世传武功向右一拨,将原昭飞出方向略做调整,由直飞转为直落,一旁泊空青与林皆醉双双出手,前者减弱了原昭下坠之势,后者伸手一拦,终究接住了他。
原昭立定身子,忙道:“多谢!”他还记得林皆醉,又朝小总管谢了一次。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疾风忽现,原来方才原昭手中短刀脱手,胡可因顺势一击,那把短刀便朝着原昭背心飞了过来。凤鸣见得分明,左掌一翻,两道银光脱手而出,第一道银光击向短刀刀柄,力道虽然不大,方位却很巧妙,短刀在空中转了个圈,颓然落地。另一道银光速度却如闪电一般,力道亦是极强,朝着台上便飞了过去!
凤鸣射这枚暗器时并未多想。她不过看着胡可因这般耀武扬威,连打下台的原昭也不肯放过,一气之下出手而已。但在旁人看来,这女孩子年纪轻轻,暗器本领这等出色已属难得;能向胡可因出手,则更是勇气过人,不由得都叫了一声好。只是喝彩声尚未落地,胡可因已自背后取下硬弓,弯弓搭箭,一支颜色奇异的青蓝色箭矢如惊雷闪电一般脱弦而出,铮然一声响,那支青蓝色箭矢将一支银色蛇形小箭钉到了地上,周遭白石被这股大力击得粉碎,胡可因嘿嘿冷笑,“今日是比剑,还是比暗器?”
凤鸣还没答话,台上的岳海灯长笑一声道:“自然是比剑,你敢比么?”
? 自胡可因出现以来,岳海灯一直立于台上。先前东道主原昭出手,他不好干涉,现下却正是他出手的时候。长生堡少堡主拔出一剑,一剑斩下。
第两百四十四章 难分上下
胡可因眼神微亮,巨剑直迎了过来。
? 这两把剑一出手,皆是挟带了不尽风声,胡可因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每一剑劈下之时,皆有开山裂石之势。而岳海灯自家内力出色,又在塞外历练了几年,剑风亦是刚猛飙狠。两股气劲对打之下,平台处处剑痕,碎石四下迸射,且这两人都不是顾惜兵刃的,几次剑刃相碰,火星四溅,两把剑上皆出现了细小缺口。
二人直打了一百多招,犹自不分胜负,台下诸人看了,虽对胡可因敌视,却也觉他敢于一人前来中原夺剑,果有不凡本领;而这长生堡的少堡主与他对打至今,武功亦是了得。
但岳海灯却已有些急躁,胡可因内力深厚,气势凶猛,实是他平生仅见的厉害对手,若只用寻常招式,一时难以取胜,想到这里,他手腕一翻,一层淡淡的紫金颜色忽地漫到了剑刃之上。
这些年来,岳海灯在江湖上虽不如姜白虹名声响亮,却亦有他的看家本领,他年纪尚轻,紫金功自不如岳天鸣深厚,却被他想到办法,将紫金功转至兵刃之上。在黄沙帮时因怕暴露身份,岳海灯并未使用,回中原后虽想使用,却没有遇到合适的对手,直至今日,这门功法才第一次现于众人面前。
胡三绝亦不知岳海灯有这样本事,但紫金颜色闪耀之时,胡三绝眼神一亮,心道海灯啊海灯,你到底不曾辜负长生堡这三字。
两柄剑再度撞击到一起,这一次,胡可因首次后退了一步,但他随即便上前来,开口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台下众人只见得他口唇微动,说的是什么便全然不知,岳海灯却是一怔,长剑一颤,险些脱手。
高手交战,争得便是这瞬息之机,岳海灯不知为何忽然停滞,胡可因却乘此良机,一剑横扫出去,岳海灯本就拿捏不稳,被剑风一扫,长剑当真落到了地上。
胡可因根本不给岳海灯反应的机会,随即巨剑上移,又朝他咽喉砍去。换成旁人,这一剑下来不死亦是重伤。但岳海灯在塞外磨砺几年,亦沾染上了黄沙帮中的血勇,他将左手一挥,露出的一只手掌上现出紫金颜色,这一剑正砍到他手臂上,竟然未入分毫。
胡可因面色冷肃,向下加劲,岳海灯虽然阻挡一时,但他的紫金功力到底不及其父,又过片刻,巨剑已在他手臂上砍出一道伤口。胡可因眼神一变,再度加力,眼见岳海灯这条手臂便要交待当场。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锐之极的无形劲力忽地破空而出,来无影去无踪,瞄得却是胡可因的罩门之处。就是胡可因再如何厉害,到底不敢轻忽,巨剑向后斜挥,挡住这道劲力,岳海灯借机向后一滚,终逃过了断臂之劫。
胡可因眼睛微微眯起,“失空斩?”
但是话一出口,他自己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方才那一道劲力虽然像是失空斩,但又有所不同。若要做一个比较,失空斩是一把剑,那道劲力便是一根针,范围虽然窄了很多,但也正因如此,那股劲力之尖锐便更加了得。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胡可因正想到这里,却见一个人从不为注意的白石一侧站起,疾步走上了来,他的速度太快,象牙色衣袂在风中纷飞不已,再看他面上颜色苍白,神情急促,似乎有十分紧要的事情要说或是要做。但就在此人踏上台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忽地定了下来。胡可因从未见过一个人——或许只有那一个人除外,能在几个呼吸间,精神面貌现出这般大的转变。
那个焦灼苍白的年轻人不见了,立于台上的,是一个气派静默的青年。他的年纪或许还轻,目光中却已有了上位者的神气,而那份神气中间或有锐意一闪,便如深海中有灯火乍现,随即归于凝寂。
胡可因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微颔首,“长生堡,林皆醉。”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八风不动的斐七,眼神亦是为之一变。
岳海灯此刻已站了起来,他受的伤并不重,但确已是败了。长生堡少堡主苦笑着捡起了剑,从一侧下了台。众人皆未注意他,目光都投向台上二人,只听胡可因问道:“你也要来拿剑?”
林皆醉看向他,眼神幽深,“难道不是天下英雄皆可得之?”
胡可因冷笑道:“你方才用的失空斩乃是无形剑气,要一柄剑又有何用?”
林皆醉道:“燕九霄燕先生当年的雷霆剑气亦是无形剑气,不知阁下要龙文古剑又有何用?——哦,难怪阁下前来夺剑,原来先祖的剑术到阁下这里已然失传了啊。”
这句话一出口,台下众人便都哈哈地笑了起来,但几个与林皆醉熟识之人都有些诧异,盖因他平素并非口角锋芒之人,怎的今日言辞这般锐利?胡可因听了,面上变色,道:“中原人原来不过争些口舌便宜。”
林皆醉唇角微微一挑:“那就动手罢。”说罢,他并没有如先前一般使出失空斩,而是展手抽出两把短剑,一剑指向胡可因咽喉,一剑自下而上,横削胡可因的锁子骨,这两剑出手极快,方位亦是十分刁钻,胡可因挥巨剑横挡,拦住他左手短剑,没想林皆醉右手短剑顺着那柄巨剑剑锋一抹而下,借着这股力道斩向胡可因踝骨,这一招来势奇突,胡可因亦是未曾想到,仓促下向右疾闪,虽然躲过短剑,到底有了几分狼狈。
来自北疆的狩猎者站直身体,仔细地看了一眼林皆醉,道:“原来你是清明雨的传人。”
林皆醉微一点头,“是。”
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他与清明雨之间的关系。
? 当日里林皆醉与姜白虹在断浪岩一战时,林皆醉用的便是现下这套剑法。清明手记之中,虽然杂学武学均有记载,但终究还是武学为多,而武学之中,最为完整详实的其实并非失空斩,而是清明雨平素最常用的这一套剑法。
林皆醉学了失空斩,自然也练过这套剑法,只是失空斩是江湖中有名的出色武学,这一套剑法却是杀手所用的武功,阴狠毒辣,概不容情。在几次紧要关头,林皆醉都用过失空斩救急,却从未使过这套剑法。除了避讳长生堡之外,林皆醉内心深处,对这套剑法亦有几分忌惮。
再后来,他与姜白虹计议断浪岩之事,这一战虽是做戏,但面上至少也要过得去,若说用平时武功,那不用几招,他手里剑非飞出去不可;若用络绎针,一招毙敌,也不合适;林皆醉原想用失空斩,姜白虹却是知道他会这套剑法的,便道:“你干么不用?”
林皆醉一怔,终道:“你说的是。”
那时他的心绪,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台下亦有人见过断浪岩一战,不由就道:“这套剑法当初在断浪岩我也见过,凭着这套剑法,小总管竟与姜白虹打成平手,可见厉害。”也有人道:“不都说小总管武功平常?”先前那人便冷笑道:“那可是清明雨的传人!”
旁人还想反驳,然而见了台上二人比试,一时间却也说不出话来。
胡可因与林皆醉剑势如风,展眼已斗了七八十招,乍一看来,难分上下。苏盏叹着气道:“小时候听师祖讲古,说清明雨曾与一名叫做燕然的戎族高手激斗一天一夜,未分胜负,倒和今天这样子相似。”
原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忙问:“那燕然可与燕九霄有关?”
苏盏摇头道:“不知道,戎族皇室都姓燕,想必有些关系吧。”
然而胡可因与当年的燕然武功相差仿佛,林皆醉虽学了清明雨的剑法,天赋却远不及后者。小总管自己亦是清楚,他能打到现在,虽有先声夺人的原因,但更重要的一点,当是胡可因也想好好看看这套剑法。
倘若是姓燕的戎族人,应当都会想看看清明雨当年用过的剑法。这,正是林皆醉使出这套剑法的原因之一。
眼见这套剑法即将施展完毕,林皆醉短剑忽地一转,竟换了截然不同的一招,这一招尽极绚烂,如百花缭乱,水银泻地,方才极尽阴狠的剑招一转为万花筒中天地,变化莫测之处令人目不暇接。可是这一招尽管美轮美奂,种种变化中却又似处处透着杀机,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世间还有这样的剑法。
胡可因也是一怔,面对这样的剑法他也绝不敢小觑,他双手持剑,连续斩向这一招中看似最厉害的三个变化杀招,然而剑风接触之后,他赫然发现这三处变化竟是全无劲力,林皆醉这一招看着厉害异常,原来竟是样子货!
他刚想到这里,罩门处忽然一阵冰冷,仿佛一根极细极利的钢针倏然打入,若是换在旁的地方,就是疼痛重伤,他内力深厚,终能忍受,罩门处却又不同,如胡可因这般高手,亦是单膝跪倒在地,一时动弹不得。
一个低低的,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白虹在哪里?”
——方才在台上之时,胡可因对岳海灯道:“姜白虹在我手上。”岳海灯大吃一惊,就此落败。那一句话声音极低,旁人皆不知情,唯有林皆醉懂得唇语,当时便看了出来。
胡可因罩门被制,虽然难以起身,却还能抬头,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位小总管上台时的焦灼所为何来。他看向林皆醉,眼神冷漠凶狠,“我在北疆和他打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