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夕雾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说不出的心痛和失望。

他还想继续欺骗她吗？

她是心性简单了些，不是傻啊！

半年多前，她为了救佩洛尔，尝试召唤了巫。

那时，神秘高傲，御火而来的红色巫鸟，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而如今，原来巫鸟就是绯羽，那么，能驱策巫鸟变成鹦鹉，送给她的孟斐斯又是谁？

明明她从没见过，也不认识修，凭什么他就对她另眼相看呢？

还有，孟斐斯！

在石塔中，他言语间的古怪，那时她没有多想，可如今，处处都是破绽。

宋夕雾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堂堂巫族族长，最是接近神明的强大存在，哪儿需要她来拯救？

她是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自信？

或许自己在他面前的种种，不过就是娱乐他的一场笑话呢？

修，也是孟斐斯双拳紧握，在她彻底心冷前，哑着声音，缓缓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骗你！”

孟斐斯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那双诡异眸子中的黑色渐渐褪去，原本乌黑如墨的发丝也慢慢染成银白色。

魔王与谪仙，一线之隔。

宋夕雾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僵硬着双手，一下一下地比着手语：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她？

又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儿来？

更是不顾彼此之间的情谊和身份对她……

孟斐斯银眸如冰，平静地看着她，看似无波无澜，拢在袖子中的手却紧紧握着，指甲陷入肉中，他似不知疼痛。

“无论你信否，从最初，我就没有想过欺骗你。”

宋夕雾根本不信，她苦涩地扯了扯唇瓣：你是伟大宛若神明的巫族族长，我不明白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你要图的？

孟斐斯指尖一颤，“神明？阿芙洛多，你见过真正的神明吗？”

他话语平静无波，语气却满是讽刺。

宋夕雾苍白着脸，防备又冷淡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孟斐斯闭了闭眼，“梵多帝国，乃至整片大陆，为什么神权会没落？曾经侍奉神明的教会要退隐，甚至屈居王权之前，曾经在翻云覆雨的巫族要隐蔽在这海岛上，等闲不再踏足人族领地？”

宋夕雾抿着唇：你想说什么？

“神明早就陨落了，人族兴起，再不需要祂们的存在了，”孟斐斯眸色悠远，无悲无喜。

“神覆灭，侍奉祂们而生的神职人员和巫族，要么就是乖乖认清现实，从此服务之前他们看不起的凡人，求得一席生存之地，要么就是如同巫族，放不下旧日的风光，却又无可奈何，退隐一隅，慢慢等着一族完全消亡。”

宋夕雾呼吸微窒，脑海里想着或许是他在诡辩，或是他又想玩什么把戏欺骗她，可心里却是已经信了他。

这个男人瞒了她许多事，又十分卑鄙地对她……

但只要他对她说出口的话，却是从未欺骗过她一分。

宋夕雾垂下眼帘，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有没有欺骗，不是她以为的，或许从前他也有些话不是真的呢？

宋夕雾心里纠结得不行，实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想不到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孟斐斯似知道她心中对自己的芥蒂，之前他便有所准备，若是当她知晓他隐藏的身份后，会对他再不复信任，他们之间的情意也会因此蒙上一层阴影。

只是宿命捉弄，他遇到她很早，对她动感情时，却是晚了。

在他将她当成自己的命时，他们之间已经横着太多东西了，以至于他无法开口向她表明身份，更怕将她吓跑。

越在乎，越犹豫，怎么都是伤。

孟斐斯只能在平日里言语和行动间露出些破绽给她，想让她慢慢习惯，也想让她在更加在意他时，才发现真相，到时彼此之间的不舍，不会让她决然地离开他。

孟斐斯打算得很好，他其实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让她发现一切。

然而，刚刚那场意外，死里逃生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怕她再也看不到他时，孟斐斯就不想再瞒着了。

她全心全意地待他，他不能再欺骗她了，否则以后只会让她伤得更深，弄巧成拙地失去她。

孟斐斯赌不起，也不想赌。

所以，他才会不掩饰地在她面前，让绯羽恢复真身。

可，看着她苍白小脸上布满的泪痕，双眸通红，孟斐斯心痛难忍，终究还是伤到她了。

他唇瓣微动，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间，难吐出口。

道歉太容易，想抚平她心里的创伤却太难了，终究还是他的错。

孟斐斯现在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真相全部摊开，不在隐瞒一分，若是她真的恨，这条命给她，解了她心中的恨意又如何？

是她让他能如平常人那般过了一段温馨美好的时光，而他呢？

从在不爱时，就伤过她，到如今，还是再伤她，这条命赔偿给她，也不够。

只是，孟斐斯更怕的是她不要他的命，只冷下心想与他恩断义绝……

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知自己会怎么样？

孟斐斯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翻滚的情绪，继续平静地说：“你该是听说过我的母亲吧？我父王曾经盛宠一时的绝色美人，所有人都知道，她曾是我父王从海边带回来的一个平民女子，却其实……她是巫族上任族长，”

孟斐斯顿了顿，神色突然染上一丝悲凉和可笑，“巫族不愿融入人族统治的世界，为天地所不容，神明都挡不住陨落的宿命，何况巫族呢？”

“只是巫族不像神明，太过强大，以至于成为出头鸟，被天地规则彻底毁灭，我们躲在这个遥远的小岛，以周围天然形成的护阵苟延残喘，又因着人族时不时的召唤，与之的交易，使我们在天地的压制中寻得一丝生机，只是……”

孟斐斯掀开袖子，原本如羊脂玉般温润好看的肌肤渐渐皲裂，丝丝血线缠绕，仿佛随时都会将他给割裂、破碎，彻底消散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