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离她不算近，中间隔着祭祀的高台和经幡，纵然如此还是让谢琉璃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寒意。

她再天不怕地不怕，说到底对曲觞还真的是有畏惧的，世人不知曲觞的真面目，她却知道那人出尘绝逸的皮囊下，藏了多么污秽与邪恶的灵魂，他是恶在人世间的化身。

曲觞就这么笑意盎然的望着她，下一秒，他就翩然的出现在了女孩的身后，对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琉璃妹妹，好久不见啊。”

顶着一张谢邪的脸，说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整个空气又刚才的肃杀变得暧昧，谢琉璃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她向前一步，尽量和这个鬼神莫测的男人保持开距离，然后开口：“属下见过大神官大人。”

“怎么这般的客套啊？”曲觞似乎在嗔怪她似的，但也没有进一步上前，还真是不能逼得太急呢，“琉璃妹妹，我今日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还满意？”

谢琉璃心口一噎，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曲觞的手笔，这就说的通了，故意把一切弄的和四年前一样，让钟宛儿自食恶果，的确是让人十分解气。可谢琉璃一点也不高兴，心底的害怕更盛，曲觞果然像传说中一样的手眼通天，神通广大。

若是这样，她不仅杀不了对方，恐怕也很难为谢邪和白止报仇了。

她只能继续和这人虚与委蛇着，就趁着对方对她可能还有兴趣，尽量拖一拖时间，想想办法：“属下不知道今日这一切竟然还跟臣有关，多谢大人为属下解惑。”

“呵，你倒是一点也不感激我。”曲觞好像是在抱怨，但语气熟稔的就像老朋友之间闲聊，他随手指着下面载歌载舞狂欢着的百姓，“你觉不觉得空气中有股味道啊？”

什么味道，钟宛儿的血腥气吗？

谢琉璃摇摇头：“大约是疯狂的味道。”

曲觞眼神赞赏的看着身穿官府的少女：“你看这些愚蠢的蝼蚁，他们只当天选之人一死，老天就会降下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来，用别人的牺牲唤来自己的安宁，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若是有一天自己或自己的妻儿被抓去祭天呢？”

谢琉璃真的是要吃惊了，想不到身为恶之源头的曲觞能条理清晰的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真的像个为国忧心的大神官。

可是他又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停下：“就是这些蝼蚁，谢星辰为了他们毁了自己的生生世世，可还值得？”

东子，几乎和谢邪一样都是谢琉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当初东子还是个傻子时，他们就一同在七煞村相依为命，直到他恢复了神志成为那位博古通今的大阴阳师，因为丢失最后一道魂火却怎么都无法获得灵力。

她从来都不知道堂堂的谢星辰为什么会沦落成那副样子，她知道背后必然有隐情，可她只想等东子主动告诉她。今日听曲觞这么一说，她便知道这中间必然全是隐情。

算起来，大概三个多月没有收到七煞村那边的消息了，连一只纸鹤都不曾有，倒也是很罕见。

“对了，琉璃妹妹。”曲觞仿佛又响起了什么，十分欢快的说道，“今天是钟宛儿，再过七日就是钟氏，她的审判结果已经出来了，闹市口处斩。我已经吩咐过了天牢那边，你可以去送她最后一程。”

曲觞的想法很简单，痛打落水狗必然十分有趣，他就喜欢在绝望中给人一丝丝的希望再完全打破，看着人痛不欲生才最是美味。

谢琉璃一愣，再次行了礼：“属下多谢大神官。”

——

幽深昏暗的天牢里，常年见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四周全是潮湿的苔藓，血浆和肮脏。于若兰一辈子矜贵骄傲，活着受辱比痛快死了更让她不能忍受。一开始，她还幻想会有人来救她，过了几天她就想明白了，父亲也好，钟远成也好，不会有人来救她，也不会有人来看她，他们都怕引火烧身。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最让她难过的还是她的好女儿，她相当于包揽下所有的罪名，替代自己的女儿进了天牢，可是连她也不愿意来看她一眼。

于若兰瑟缩成一团，看着狱卒送来今天的饭菜，居然不是萝卜白菜，而是有菜有酒，她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远处黑暗的甬道中传来了脚步声，于若兰紧张的抬起头，却见到一个纤细美丽的身影，从黑暗中徐徐的走出来，宛如鬼魅。她穿的依旧简单，但整个人的勃勃的英姿却让人刺目，头上还带了一个破旧的蝴蝶簪。

那个簪子，于若兰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只簪子，觉得似曾相识，熟悉的令人心中发寒。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牢房的栏杆，叫喊道：“谢琉璃，你怎么会有这个簪子，你和云曦有什么关系？”

“钟夫人，同样是人之将死，你却没有你女儿一半聪明。”谢琉璃冷眼看着她，幽幽的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叫同样人之将死，我是不会死的，你敢诅咒我的孩子们我现在就撕烂你的脸。”她当真想要伸出手来抓人，却连谢琉璃的衣角都碰不到，她眼神中全是刻骨的恨意，这时才猛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和多年前家里那个骨瘦如柴的庶女形象重叠了起来。

“你，难道你——”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谢琉璃却微笑着：“没错，我就是云曦的女儿，被你害死的那个女孩。”

于若兰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两步，旋即疯狂大叫：“不可能的，跟我没关系，杀你的圣旨跟我无关，害死你娘是老爷，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谢琉璃眸色愈发的凉，可是也觉得于若兰说的没错，她道：“钟夫人说的不错，今日祭天大典，钟老爷深明大义献出自己唯一的嫡女来祈求南方洪灾停止，钟小姐为了黎民苍生舍身取义，也是天意，怨不得谁。”

于若兰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尖叫来，她不敢相信，她怎么能信同床共枕多年的老爷能那么无情无义。

“对了，你还有个儿子吧。”谢琉璃似乎在叹息，“不过红鸢姨娘似乎坏了龙凤胎，也不知你那没灵根的儿子在钟老爷心中还能占多少地位？”

于若兰蓦的尖叫一声，直接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