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明显，达摩从始至终都知道叶星在偷偷地练武。

很多事往往经不起细细推敲。

叶星前一晚偷走《楞加经》，达摩第二天讲解的经文也是《楞加经》；叶星在藏经阁只找到三本秘籍，三本书当时叠在一起，放在最显眼的书架顶端，而这些恰恰是最适合叶星的武功……

叶星沉默许久，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慧可师兄，师尊……为什么不戳穿我？”

慧可放下手里的佛珠，严肃地说道：“因为你也是少林弟子！”

少林弟子，四个字已经说明一切，所以达摩默许他练武，即使他是一只老虎。

有教无类，这是达摩的气度。

接下来的路，两者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地走着，很快就到了。

面壁的石洞比较大，面积大约三十平方米，高六米。走进石洞，叶星第一眼就看到洞的最深处有一尊世尊降魔石像。

石像宝相庄严，令人不由自主地压低说话声，以免惊扰到佛祖。

石洞中央有一个小泉眼，直径一米左右。泉水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浑浊，似乎有活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来。泉眼上方则是一条大裂缝，阳光从裂缝中洒下来，水映泉清亮，美不胜收。

“阿虎师弟，这里就是面壁的石洞。”

“慧可师兄，谢谢你带我来这儿。我没有其他事了，师兄你先去忙吧。”

“好。”

送走慧可之后，叶星径直走入石洞。

……

时光悠悠，光阴荏苒，三年时间眨眼流逝。

叶星消失了三年，这却没在少林泛起一丝波澜，大部分人甚至不记得少林寺曾经有一只老虎。寥寥几人除外，他们仍然记得有个特殊的少林弟子在后山的石洞面壁。

今夜的月亮十分大方，露出圆圆的皎洁身躯，一缕月光从裂缝中钻进来，整个石洞都是亮晃晃的。

透过月光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只黄色的老虎侧卧在佛像前面，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唉，明天就是面壁的最后一天，三年过得真快啊！”

这时，石洞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未至，浑厚的粗嗓门已经响起：“虎师弟，我来看你啦。”

那双虎目之中闪过一丝感动，面壁三年，除了每天送伙食的杂役，他很少看见其他人。

“降龙师兄，你又来了。”

三年中，慧可师兄来过两次，师尊来过一次，其他师兄弟更是连影子都没见过。唯独降龙师兄，隔三差五便来看望他。

说话间，一个阳光正派的和尚走进石洞，但他左手捏着一只熟猪蹄，右手掂着一条百来斤的生猪腿，这竟然是个酒肉和尚。

“虎师弟，你明天就能出去了，师兄特意带来一些好吃的，今晚咱们好好地庆祝一番。”

碍于达摩的命令，降龙每次都是晚上偷偷摸摸地来，今夜也不例外。

叶星心头一暖，豪迈地说道：“降龙师兄，你我之间不用说谢，师弟一定与畅快地吃一顿。”

降龙大喜，竖起大拇指，赞道：“虎师弟，爽快！”

从前，少林寺只有降龙一个吃肉的异类；如今，他终于找到知己——虎师弟。

降龙啃了一口熟猪蹄，郁闷地说道：“虎师弟，我觉得你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意境十分深远，慧可师兄和伏虎师弟怎么就不理解呢？”

“咕咚！”

叶星咽下嘴里的肉，说道：“降龙师兄，诗的后面还有两句，你说了吗？”

全诗为：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降龙身体一僵，苦着脸说道：“师弟，你是老虎，吃肉天经地义；我是和尚，不吃肉才是应该的。你可以念后面两句诗，但我不行，没有立场啊！”

叶星脸上一阵抽搐。

这首诗本来是降龙罗汉的转世身，疯和尚道济的经典名言，如今被他剽窃，反而不适合降龙这个原作者。

传说中，道济是降龙罗汉的化身，为教化众生，他以疯癫的形态示之与众，并且还吃肉。

他腹中有一道接引之门，一只鸡下肚，腹中的接引之门便能度化鸡的灵魂，使其投胎转世，相当于吃死鸡、吐活鸡。但普通人没有这个本事，他们学道济吃肉便如同入魔。

问题在于，此界的降龙虽然武艺非凡，但仍然属于人的范畴，他同样没有吃肉活鸡的本事。

叶星想了想，将道济的传说选择性地告诉降龙，唯独没说道济和尚是降龙罗汉的化身。

听完之后，降龙大奇，惊叹道：“虎师弟，这位道济神僧当真是佛法惊天，竟然能够吃死鸡、吐活鸡。”

赞叹之后，他又感慨道：“我若是能学会道济神僧的本事，那该多好啊！”

既能吃肉，又不破戒，可不是好嘛！

降龙对道济的敬佩全写在脸上，仿佛已经与这位高僧神交已久。叶星的虎脸憋得通红，他死死地咬自己的舌头，生怕自己笑出来。

降龙罗汉佩服道济，这他娘真是坑啊！

“虎师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难道生病了？”

“额，师兄，我没事！”

降龙一脸懵懂，叶星心中的笑意更多了，他肩膀一耸一耸的，憋笑憋得明显很辛苦。

叶星害怕自己笑出声来，转移话题道：“降龙师兄，听了道济神僧的故事，你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降龙好奇地问道。

“嘿嘿，师兄，接引之门啊！你可以说自己的腹中也有一扇接引之门，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肉了！”

“啊！”降龙惊呼一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虎师弟，这不行，人家肯定不会信、”

“别人不信，与你何关？你不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照样不能证明你撒谎，人家总不能把你肚子剖开吧！”

叶星心里补充道：就算有人想剖开你的肚子，师兄你武艺非凡，难道还怕打不赢吗？

降龙有些意动，但表面却像个羞答答的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虎师弟，这好像是骗人吧？”

叶星连忙摆手，正气凛然地纠正道：“唉，师兄此言差矣，佛门的事怎么能说骗呢？”

降龙一脸不信。

“师兄，世人吃肉信佛总比吃肉不信佛好，对不对？”

降龙当即点头：“这当然。”

“师兄吃肉，意在告诉世人吃肉也可学佛，既拓宽了佛门的教义，又能满足口腹之欲，这是不是好事？”

降龙犹豫了好久，勉强点头。

但他接着道：“可是，虎师弟，和尚不能吃肉啊！”

叶星猛然大喝：“师兄为何还不开悟？你吃肉是为了告诫世人吃肉也可学佛，而不是学佛便要吃肉。世人若是误解，那是他们的境界低，无法体会师兄舍身吃肉、宣传佛法的深意，与师兄何干？”

叶星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降龙恍然大悟。

“虎师弟言之有理，师兄我悟了，吃肉的人可以成佛，而非成佛必须吃肉，对吗？”

“降龙师兄果然悟性过人，师弟就是这个意思。来，师兄，咱们接着吃肉。”

说完，降龙当先咬下一大块熟猪肉，然后赞道：“嗯，真香！”

“好，咱们一起吃肉，日后一起成佛。”

说完，降龙大口地吃起来。

往日吃肉，降龙心里总有一股愧疚感，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尊和佛祖，但他今天吃得心安理得。

嗯，用虎师弟的话说，这是舍身吃肉、教化众生，他降龙无愧于心！

看到降龙吃得津津有味，叶星心中有些惭愧：“我好像把一个正直的和尚带偏了，这是不在作恶？”

“不对！”叶星连连摇头，心想，“降龙是酒肉和尚，一点也不正直。更何况，吃肉的和尚是道济，他是降龙罗汉的化身，也算是师兄的化身，与我何干？”

这么一想，叶星一点儿也不内疚了，狠狠地咬一口肉，心道：“如来佛祖在上，这可不是我教唆降龙吃肉，而是他自己喜欢吃肉，您千万不能记恨我啊！”

这一晚，在一尊佛像面前，一虎一人一堆肉，倍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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