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人的舒适日子过了三天，葛随风来了。

秦十六也在，因为葛随风那句“剑二，未必第二”，始终令他耿耿于怀。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家伙真是铁鸣雷吗？”

葛随风反问道：“你的心中早有答案，不是吗？”

是的，剑二就是铁鸣雷。

铁鸣雷死了，剑二因此而活，这是一个因果。

此刻的葛随风慈祥和蔼，一身麻衣如同平凡老农，但没人敢小看他，因为这是葛随风——曾经剑压一代的豪杰，如今更加老而弥坚。

“其实啊，那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声音温和却有穿透力，葛随风的言语极具感染力：“四十年前，师傅铁世雄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我、小师弟和玉儿，我比二人痴长几岁，所以一直以大哥的身份照顾他们。

我生性随意，只想着帮助小师弟当上掌门，然后为万剑宗出一份力。

小师弟却是执拗的人，他痴迷于剑，尽管出生便是内定的少掌门，但他依然刻苦练剑。可以说，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最勤奋、最纯粹的剑客。”

葛随风有些失神，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轻少年。

他意气风发地对自己说道：师兄，我要撕去铁家的标签，我要破开父亲的光环，我要成为天下最强的剑客，然后将万剑宗推上顶峰。

那时候，葛随风对此坚信不疑。

他的小师弟是如此骄傲，同时又是如此天资聪颖，他怎能不信呢？

画面一转，那个年轻少年变成了白发老头，比剑还锋利的目光，充满了仇恨。

白发老头，是剑二。

只可惜，终往矣。

……

唉！

葛随风暗叹一声，接着说道：“以前，我、小师弟和玉儿就像三个连体婴，练剑、玩耍，都是在一起。但随着年龄增长，朦胧的情愫在这个小团体中萌芽。”

“有故事啊！”叶星眼前一亮，惊叫道，“葛前辈，难道你和铁鸣雷都爱上了戴玉儿？”

这套路，叶星很熟啊，前世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

“老虎啊，你的想法真是……嗯，独特。”

哪知道，葛随风却是苦笑不已：“我确实喜欢玉儿，但小师弟没有，反而是玉儿喜欢小师弟。”

尽管过去很久，葛随风仍然记得她当时的话：师兄，谢谢你的喜欢，但我想嫁给鸣雷。小师弟那么笨，我不放心他，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然后呢？”秦十六问道。

“然后啊，玉儿嫁给了师弟。”

“所以你嫉恨老家伙，对吗？”

葛随风笑了，苍老的皱纹令他显得格外慈祥：“不，我从来没有嫉恨小师弟，恰恰相反，我送给他们最真挚的幸福。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当时确实很难过，但也觉得开心。

师弟和玉儿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他们能够嫁给彼此，并且得到幸福，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但这种自私不是卑鄙。

哪怕情敌是最好的兄弟铁鸣雷，他葛随风仍然会尽最大能力争取玉儿的爱，这是自私。但他却不屑于不择手段地占有她，这便是不卑鄙。

戴玉儿出嫁那天，火红的嫁衣如同少女心中的爱情，火热而炙烈，不加掩饰。

爱，那便爱得坦坦荡荡、彻彻底底。

年轻人的爱情，便是如此，无论成败输赢，都是美好回忆。

少年郎，怎生放荡，朝路前行忙，如花笑容且回漾。

情爱苦，仍堪禁受，晚风拂去忧，流水岁月尚足够。

……

寥寥数语，葛随风将叶星、秦十六和莫心宁拉进回忆，略带憧憬、惋惜。

紧接着，葛随风再度开口，这份轻松气氛荡然无存。

他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师弟大婚没多久，师傅……病重了，这是一切的开端。”

“铁世雄老前辈？”

葛随风点头道：“对。”

叶星、秦十六还有莫心宁，三人眼神交流一番，都有些激动。

铁世雄，一世英雄，他们三个早已向往许久。

葛随风没在意他们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师傅病重，我以为师弟的时代快要到了，我坚信他能将万剑宗发扬光大。

但，许多弟子突然登门，并且明言要推举我当掌门。

我当时无比愤怒，我认为这是离间我和师弟的感情，所以我将所有人统统赶走了。”

那时候，由于愤怒，葛随风忽略了许多细节，比如劝他当掌门的弟子很多，比如这些人都不是铁家人……

葛随风是外来弟子，但他是铁世雄的弟子，哪怕嚣张如当时的铁家，仍然不敢找他的麻烦，所以他当时并不知道铁氏特权对外来弟子的压榨有多厉害。

可是，被压榨久了，那些人终究会反抗的。

这一刻，叶星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伤，无与伦比的悲伤。

这种心痛差点令叶星喘不过气，但却来得如此莫名其妙，令人摸不着头脑。

“等等，这是葛随风的经历，我为什么要感到悲痛？”

过了好一会儿，叶星猛然惊醒：“嘶，他大爷的，我这是中招了！”

宗师武者，天人合一，不经意间便会露出令人亲和的气场。

叶星便是被葛随风的宗师气场所感染，所以产生了悲痛错觉。

普通宗师的亲和气场，很难影响到叶星，因为他的武道意志比对方还坚定。他都快要忘了这东西，没想到，今天却陡然回忆起来。

“不止是亲和，葛随风把自己的悲伤融入气场，然后借此感染其他人，所以我才会感同身受。”

叶星只觉牙齿发酸：“这是精神力渲染，几乎属于神话范畴，葛老头的实力，比我想象中还强！”

但他却不好问责，因为葛随风只是不小心，只能怪他实力不够，连随意散发的气场都无法抵挡。

且不提叶星的羞怒，葛随风仍然在述说，并且更加入神了。

“我是孤儿，师傅从冰天雪地的荒野中救下我，并且收我为徒，他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抢师弟的掌门之位呢？我真的做不到。

我只想辅助小师弟，从踏入万剑宗那一刻开始，我便坚信小师弟才是未来掌门。

更何况，小师弟长大后的表现从没让人失望，无论天赋还是努力，他都是无可挑剔，他才是最佳人选。”

下一秒，葛随风如同梦呓的声音悄悄响起：“可是，我没想到下一个劝我的人……会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