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后山洞窟。

达摩盘膝而坐，正面对着石壁，双目紧闭、神情眉宇之间皆是慈悲禅韵。

突然间，凭空刮起一阵大风。

风很急，呼啸着刮向打坐的达摩，似乎要阻止这个和尚正在做的事。

同一时刻，达摩周围与天地隐隐对立的矛盾感，形成实质。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天地对他的厌恶。

“夺天地之力，孕育武道真灵。”达摩骤然睁眼，微笑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浑身气势突破极限，攀升至一个不可知的高度，刹那间，一个金色佛陀直接在达摩身后凝聚。

瞧佛陀那张脸，好生熟悉，除了达摩，还能是谁？

三丈佛陀现身，洞窟的佛法禅意浓厚到顶点，达摩原本无欲无求的心中，出现一股极度强烈的喜悦。

与心境无关，这是生物进化的本能喜悦。

他如今的状态有些讲究。

在道家的术语中，这叫得道。

用佛门的话说，这是开悟。

总而言之，少林达摩，于今日踏入神话境。

……

略作调整，面壁九年的达摩终于踏出后山洞窟。

洞窟外，一个朴素的老道士含笑而立。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是熟人，因为达摩早已知晓老道士任逍遥的存在。

他闭关时闭着眼睛，但武者的感知仍在，那股淡雅幽远的道韵很是熟悉。

“老道求道，不知道。”

“贫僧修佛，已成佛。”

“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

这一刻，左侧的道韵缥缈自然，右侧的禅意慈悲至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竟然直接将天地分成两半。

此乃神话之威。

宗师成领域，借用天地之力，而神话境……自身所在即为天地。

神话武者就是天。

二人相视而笑：“哈哈哈，大善！”

笑声出现，隐隐对峙的两股气势瞬间消弭。

眼前的大和尚年方四十，从武者的角度看，正值壮年。

再观其外貌，老道士见他身材魁梧，举止坦然，一身佛韵凝成实质，不禁暗中感叹：好和尚！好人杰！

“老道任逍遥，恭喜大师踏入神话境，佛门再出一个人杰啊。”

这时，达摩谦逊道：“不敢当，贫僧还要多谢道长护法之恩呢。”

任逍遥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同为神话境，他们已经站在武道之巅，而且还是各自道家、佛门思想的集大成者。

佛友、道友，皆是友，二人干脆互称老友，并且开始论道。

达摩和任逍遥没有刻意加大声音，但他们的说话声清晰地回荡在山谷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多动物开始凑过来，松鼠、兔子、小麻雀……无论多么怕生的小动物，此刻却赶也赶不走。

动物听不懂他们的论道，但禅意和道韵自然而然地凝成一种有益磁场，缓缓地洗涤它们的身体和心灵。

趋吉避害的本能告诉他们，呆在这里会有大裨益。

足足三小时，论道结束。

动物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僧一道。

达摩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任逍遥的嘴角微微扬起，论道的方法不错，他们都有不少收获。

……

“道长，贫僧心有疑惑：你早就踏入神话境，为何不出世？”

老道士不肯出世，否则神话武者怎么会绝踪？

任逍遥笑了笑，道：“本宗是清平道，我也只是清清静静、平平凡凡的一个老道士。老道本来就在此世，何必出世？”

达摩肃然，赞叹道：“道长好心境！”

“其实，禅师出世的时间也不能太久。”

“哦？贫僧愿闻其详。”达摩有些好奇。

任逍遥摸摸发白的胡子，笑眯眯地问道：“禅师已经踏入神话境，你以为宗师和神话相比，有何差距？”

思考一下，达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步之遥，天差地别！”

“然也，这便是神话境武者不能出世的真正原因。”

任逍遥不自觉地身体站直，严肃地解释道：“当今武林最强的武者为宗师境，宗师如山，压得其余人喘不过气，但神话武者比宗师还要强百倍。

一个神话武者现世，所有的武者都会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并且丧失精进勇猛的武者意志，此非武道之福。”

宗师再强，总还能让其余武者看到边，而凝聚武道真灵的神话强者，几乎超出了武者的范畴。

举个简单例子，宗师出手顶多误伤百余人，神话出手甚至能波及一座座大山，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而且，宗师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少，宗师之间可以相互牵制。

神话武者则不然，百年不出一个神话都是正常现象，偶尔出现一个，很少有人制衡。

接着，任逍遥说出一个秘闻：“实不相瞒，我清平道的职责便是限制神话武者的出世时间，防止神话武者打破江湖平衡，还望禅师见谅。”

达摩沉默。

似乎担心达摩产生误解，老道士连忙补充道：“禅师勿恼，以你的佛法修持，我相信你绝对不会破坏武林秩序。

但，还望禅师替其余武者考虑一二，没有神话武者压在头顶，武道发展才能百花争鸣。”

所谓的其余武者，自然也包括少林弟子。

经此提醒，达摩不禁沉思。

回想以前，他这个师傅貌似真的是压在徒弟头上的一座大山——除了天赋最好的慧可和最有野性的阿虎，居然没有弟子敢去想超越他。

宗师境尚且如此，他如今踏足神话境……

仔细一想，达摩开始倾向于老道士的提议。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傲气：“任逍遥道长，贫僧刚刚踏入神话境，还没来得及探索其中奥妙，不知能否赐教一二？”

神话退隐是必然，但时间要说道一下，总要试试水，才能知道讨价还价的余地。

任逍遥没有拒绝：“可。”

达摩率先出手，那是一式新创的掌法，叫做佛渡众生。背后的神话武者真灵跟随他的动作，金灿灿的佛掌不徐不疾地推过去。

“禅师好掌法！”

“老道不才，也会一招掌法，问道大手印！”

全力出手之后，老道士的神话真灵也显现出来，那是一个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的体型不比达摩身后的三丈佛陀小，他的周身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唯有那张脸看不清楚。

乍一看，青衣道人的脸庞十分朴素，仔细再看，那张脸却是雾里看花，越看越有道家韵味。

佛陀至刚至伟，道人在平淡中显现道韵，尽皆展现出最强大的一面。

还是那片天地，却不再是那片天地。

风停云静，空气也暂时停止流动，一切仿佛停滞下来。

两大高手直接割裂天地，他们的对撞仿佛变成天地的对撞，如此强大的力量简直不应该真实出现，而是应该存在于神话之中。

砰！

大音希声，唯有对掌的两人才能听到轰鸣声音响起，振聋发聩。

下一秒，老道士风轻云淡地手掌。

任逍遥赞叹道：“禅师不过是而立之年，武道造诣居然如此深厚，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刚才那一招，平分秋色。

达摩笑而不语。

“禅师，以前的规矩是神话只能出世一年，但你有五年时间，如何？”任逍遥给出一个谨慎的数字，五年时间足够了断俗缘，并且刚好是保证江湖大势不变的极限。

达摩双手合十，行一佛礼：“多谢道长成全，阿弥陀佛。”

五年之期，却是一个约定。

出家人不打诳语，任逍遥相信达摩的人品，所以放心地走了。

目送老道士下山，达摩的眼中闪过一丝惆怅：“这位老道长来去由心，逍遥自在的心境倒是符合他名字里的‘逍遥’二字，可惜我却做不到如此洒脱。”

他有少林寺，这是羁绊，这是缘分，这也是他的佛道……

佛与道不同，道家求逍遥，佛门却要普度众生。

他创立少林寺，那便是想替凡俗众人留下一线希望——开悟成佛的希望。

因此，达摩敬佩老道士的洒脱逍遥，却并不羡慕。

咚！咚！咚！

少林寺的钟声响起，他该回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