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查德带着泰丝在城里逛了许久，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一个很像酒馆的建筑外——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挂的牌子不是酒杯而是一把穿过硬币钉在了羊皮纸上的匕首。

“好了，这里就是萨拉石城的赏金猎人协会。我知道它看着像个流浪汉之家，但是它确确实实就是整个纷争之国唯一的赏金猎人协会。记住我之前给你说的……”

少女用快速的语言打断了他：“我都记在了脑袋里——进去后不用管其他人，直接找接待员，接待员就是我们刚刚见到的那个老女人……”

这次是维查德打断了她：“泰丝，注意你的语言，谦逊一点。”

“呃——不好意思。接待员是我们刚刚见到的那个女人，她会问我一些问题，我如实回答就行了。但是做完这一切只代表着我成为了一个见习的赏金猎人，而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赏金猎人还必须在木牌上挑选一个悬赏令去完成——然后协会会根据这个任务的难易程度以及我的完成时间来确定我的等级。初级、中级和高级，啊——维查德，如果……我说如果，我最后只是定为了初级赏金猎人，那么我需要完成多少个任务才能升到高级呢？”

“如果你运气比较好的话，半年以内就可以了。”

“啊——要半年吗？可惜阿哈·利姆里只有一个高级赏金猎人的纹章，最后还被你拿走了，不然我就直接在以后毕业的时候和你一样选纹章了。”

“泰丝，我从尼诺老师的信里也知道了，你在去年就进了学院吧？等以后你毕业的时候就知道了，每一个阿哈·利姆的毕业生都有很多的选择。比如我当时可以选的除了成为高级赏金猎人外，还可以选择现在瑞文特尔商王的近身护卫，或者是塔林王国三王子的剑术老师，或者是佣兵行会的高级办事，甚至连一些杀手组织我都可以进入。所以你的选择也会很多，没必要就死盯着这个赏金猎人。”

“但是我觉得这个最有意思，不然你为什么会选它呢？”

维查德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选它是有自己的理由——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吧。记住，不要想着寻求我的帮助，赏金猎人协会认可的是那些拥有独立完成任务能力的人才，而不是需要被他人照顾的婴儿。我只能在一旁保护你，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泰丝的眼睛中罕见的出现了坚定的眼神，她跟在赏金猎人的身后走进了眼前的建筑。

维查德刚一踏入协会内，就有人围了过来，他们高举的酒杯里装满了用沙漠苁蓉泡成的啤酒，比酒杯中泡沫还要多的是他们七嘴八舌的声音。

“哈！看看是谁来了，我们的‘黑发人’维查德·伊斯特！来听听他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传奇的故事！”

“维查德，快来！休利特说他昨天遇到了一头沙漠龙，你来听听他是不是在吹牛！”

“嘿，维查德！今天米瑞斯嘉小姐也在哦——”

“伊斯特！上次打牌俺欠你的那几块铜板俺今天带来了！”

“沃拉斯顿不仅带来了欠你的那些，还带来了今天要给你的那些！”

“哈哈哈——”

围着维查德的人群几乎密不透风，而泰丝却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她没想到无论是在学院里还是学院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赏金猎人竟然在这如此的受欢迎，而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也乐在其中，并没有任何不适。

而且，她想到，这里有酒保、酒桌、酒桶，这明明就是一个酒馆！

“怎么？没想到赏金猎人中也会有着这样高人气的家伙？”

泰丝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耳旁的女人声音吓了一跳，她连忙转头看去——赫然就是自己和维查德在下午看到的那个女孩，而她的真实身份泰丝也早就知道了。

她就是泰丝想要成为赏金猎人路上最重要的那一环——萨拉石城赏金猎人协会的接待员米瑞斯嘉·晴风。

米瑞斯嘉站在少女的身旁，望着被簇拥着走向酒桌旁牌局的维查德继续说道——泰丝不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说实话，我在他来之前也从未想到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才是最厉害的赏金猎人们竟然会如此统一地去追捧另一个人。听说他以前在北边的时候几乎不会和其他赏金猎人有交流，但是他两年前到这后我就发现他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不近人情。你看那个正吹嘘着自己昨天从沙漠龙爪下逃跑的休利特……”

泰丝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休利特是一个头上戴着白色纱巾的有着巨大鹰钩鼻深眼窝的男子，他正不断地对自己旁边的赏金猎人们说着什么。

“……维查德在来这的第二天就在城外救了他——从一群炙火猎犬的嘴下。你再看那个，那个矮人……”

泰丝再顺着手指看去，那是一个邋遢的大胡子矮人，看着他头上胡乱扎着的头发，泰丝怀疑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洗澡了。

第二章

“……他叫沃拉斯顿，半年前是维查德接下了协会里的公开悬赏，去燃烧沙漠深处的一个部落里救出了他——他当时正被那些部落里的土着奉为神灵。”

“啊？那为什么还要去救他，这不是挺好的吗？”

“傻子，在那群土着们的认知里，神灵只是他的灵魂，而不是他的肉体——所以当维查德去救他的时候，他正被埋在沙漠红蚁的巢穴旁，而他的全身都涂满了果酱。是的，你想的没错，土着们认为只要他死了，神灵被束缚在人间肉体的灵魂就会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了。”

泰丝打了个冷战，摸了摸自己全是鸡皮疙瘩的胳膊。

“我想说的是，你看这些人几乎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得到了‘黑发人’的帮助，所以这也难怪他能成为这么多人追捧的对象了。而且你看他的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是罕见的深邃的黑色——多么完美的男人啊。”

少女愕然地回过头，她终于知道米瑞斯嘉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说这么多关于维查德的事情了——眼前这个活了超过三百年的老女人竟然对赏金猎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情愫。

“好了，女孩，我们回到正题——你好，我是赏金猎人协会的接待员米瑞斯嘉。请问你来赏金猎人协会有什么事吗？你是个生面孔，所以你是来发布悬赏的吗？我先给你说好，我们不接受那种寻找失踪的小宠物的委托。就算你在这哭一场，或者就算你把你的家人叫来，我们也不会接。”

“呃——我不是来发布悬赏的，我是来注册成为一个赏金猎人的。”

协会的接待员愣了一愣，接着她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死死盯着泰丝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变得非常近，她们的鼻子几乎都要碰在了一起。

泰丝才发现这个将自己淡蓝色头发扎成双马尾的女人和自己一般高，而且她很漂亮——绿色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纤细的手臂，身上的衣服上点缀着玫红色的蔷薇。

这个女人不会已经和维查德好上了吧？她突然想到，我是该替维查德高兴还是该替他可惜呢？

“女孩，你再说一次呢，我没听清楚。”

泰丝回过神来：“我说我是来注册的。”

米瑞斯嘉后退一步，收起了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撇了撇嘴：“请原谅我的失态，主要是在萨拉石城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赏金猎人出现了，所以我有些激动。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的话，那请跟我来。”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走向了酒馆的深处——那里有一个柜台，一个调酒师正在那表演着自己的技巧，引来阵阵欢呼。

跟随者接待员脚步的少女注意到，米瑞斯嘉所经过的地方，赏金猎人们都连忙挪开了自己的双脚，让自己远离了她，而在米瑞斯嘉经过后，他们又全部换成了一个迷惑好奇的眼神看着跟在后面的自己。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少女和接待员来到了柜台旁。米瑞斯嘉从下面抽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然后说道：“你按照这上面的问题填写就行了，有问题现在就问我，我要离开一下。”

泰丝疑惑地接过羊皮纸并看了起来，而她越往下看越是迷惑——上面大部分都是维查德之前告诉自己的成为赏金猎人时会问的问题，不过现在它们都是由羊皮纸上的问题所呈现。而剩下的都是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请描述一个自己身上永远存在的，能当场展示的，异于常人的特征。”

“等一下，米瑞斯嘉小姐，不是应该由你们来向我询问这些问题吗？”她指着羊皮纸上的文字问道。

“啊——看来你有一个赏金猎人朋友啊，不过你那位朋友的消息已经有些过时了。现在我们已经用问卷取代了之前的问话。这样的好处有许多，比如它能筛选掉一些连字都不认识的蠢货，再比如它能节约我们这些接待员的时间，让我们现在能去处理一些自己私人的事情。所以，现在我能走了吗？”

泰丝点点头，开始埋头写了起来——不管怎样，按维查德说的全部如实回答就行了。

没过一会，少女就已经将上面的问题全部填写完毕了。她抬起头，但是并没看到接待员小姐的身影。于是泰丝在酒馆里寻找起了她。

最后，她在维查德的身边看到了米瑞斯嘉，后者正抱着赏金猎人的胳膊欢呼着他赢下了这一把牌局。

泰丝哭笑不得地走到了牌桌旁，对她说道：“米瑞斯嘉小姐，我已经填完了。接下来呢？”

矮人沃拉斯顿吹了一声口哨，大声说道：“俺竟然还能在这看到除了米瑞斯嘉之外的女人！真是稀奇！”

米瑞斯嘉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沃拉斯顿，我再说一次，请叫我‘米瑞斯嘉小姐’或者‘米瑞斯嘉女士’，不然我下次在门口立一个木牌，上面就写‘一周之内没有洗澡的人不得进入’。”

矮人将自己手上的牌扔到了桌子上，摸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胡子讪讪地笑了两声。

而米瑞斯嘉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维查德的手臂，跳下长凳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羊皮纸。

很快的扫过一眼后，她说道：“好的，恭喜你，泰丝·尼诺，你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赏金猎人，不过你现在还只是见习的。跟我来，选择你的第一个任务吧，你的完成时间和任务难度将会直接决定你的初始等级。”

牌桌上的另一个光头男人兴奋地用酒杯拍了拍桌子，用比矮人还大的嗓门喊道：“哈！伙计们，又有一个雏要选择自己的‘墓碑’了！”

维查德之前给泰丝说过，老牌的赏金猎人们把见习赏金猎人所选择的第一个委托称为“墓碑”。

因为对于将人头系在腰带上生活的赏金猎人们来说，成为了赏金猎人就如同是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坟墓里，而所有想要了解自己赏金猎人生涯的人看到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时，就如同是看到了自己坟墓前的墓碑——它们都是第一眼能看到的。

听到光头男人的话语后，酒馆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正站在钉满了各种委托的木牌前的泰丝。

“好了！你们都懂规矩，新人在选第一个任务的时候，所有人都把自己该死的嘴闭上——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前一秒还无比嘈杂的酒馆在下一秒就安静地让泰丝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维查德、米瑞斯嘉和所有其他赏金猎人的注视下，她扯下了木牌上一张比较新的悬赏令，然后说道：“我选它——似乎是一个寻人启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泰丝觉得自己听到了维查德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