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树默默看着，心中升起了极其茫然的情绪，空空洞洞的。

此时此刻，混沌仙兽们安静蛰伏，它目光所及之处，再也没有生命的气息……

这就是它想要追寻的东西吗？

黑色巨树抬眸望了望混沌初升的星空，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一根枝桠，轻轻碰了碰陈苗苗。

温温热热，略显柔软，和小蛋崽的感觉一样。

幸好她还活着。

黑色巨树将身躯变小，慢慢挪动到了陈苗苗身边。

它好奇地看着她，突然发现陈苗苗的脚下也有“根茎”一样的东西长了出来，并慢慢扎根到了混沌的海水深处……

【你在干什么！】阿修罗的声音突然从黑色巨树心底传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吃了陈苗苗！】

“……”

【快动手！动手！！！】

黑色巨树突然想起方才陈不灭的笑容，突然有些感叹。

是啊，万万年来，不停听阿修罗“叨叨叨”，真的好烦哦。

或许它真的需要一个人，啊不对，是一棵树独立思考的空间。

“你闭嘴！”

黑色巨树突然硬气轻喝一声，用树枝将体内的“阿修罗”一圈圈包裹了起来，当然没杀他，只是让他暂时别叨叨。

无论阿修罗怎么想，他都是它的家人。

然后黑色巨树“哼哧哼哧”一屁股坐在了陈苗苗身边，用树枝将陈苗苗的手缠绕了起来，想要感受陈苗苗的情绪。

它将意识沉了下去，看到了陈苗苗正在经历的轮回……

这些轮回的主人，是它所吞噬亡魂。

原来在成为混沌仙兽的不死之心之前，这些“生命体”的日子是这样的啊，还挺有趣。

生命体会为了成长而恍惚，会为了延续而庆贺，生命们有节日，有历法，有阴晴圆缺，有风花雪月，有规则礼法，有人情往来……

一页页，一张张。

每一个人，都是一本精彩的故事。

有的故事让树快乐，有的故事让树悲伤，有的故事让树感动，有的故事让树提心吊胆……

千奇百怪，五光十色。

黑色巨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小蛋崽所说的，美丽的景色吧。

黑色巨树又看了看黯淡无垠的寰宇，心道果然还是这种景色比较美丽啊。

打打杀杀做什么？

怪累的呢。

想罢，黑色巨树又艰难地将自己从混沌深处拔了出来，还顺带帮陈苗苗的根也拔了出来，替她拍了拍上面的污秽，道：“好啦，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否则阿修罗起来要生我的气了，你要好好活着呀。

哦对了，你别生阿修罗的气，他只是太愤怒太悲伤了。

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黑色巨树，不，应该说是黑色小树言罢，正准备转身离开，一道厉鬼般的身影正静静站在它的身后。

来人身上披着永夜般的恨和孤独……是阿修罗。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背叛我。”

阿修罗从喉咙深处发出这音调，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极为刺耳怪诞。

那是无法言喻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黑色巨树愣了愣，连忙检查自己的身躯，发现“阿修罗”还在里面，那么眼前的人是……

“轰隆——”

阿修罗一掌打在巨树的身躯上，一道火焰冲入它的体内，无声无息地燃烧。

黑色巨树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一团透明的火焰将它一点点烧成了青烟，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这种火焰，可以将天地一切规则、一切形体都归于“本源”和“虚无”。

此乃天地最强的火种，也是创世之火——元炁天火。

黑色巨树并不挣扎，只是淡淡对阿修罗道：“你还说我呢，你连我也不信任，对吗？”

如果不是，它怎么不知道元炁天火的存在呢？

阿修罗不信任它。

正如它也有小秘密瞒着阿修罗一样。

阿修罗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恶狠狠地、歇斯底里地反问：“你配吗？！我倾尽一切为了你！我杀尽天下为了你！可你呢！你背叛我！！！”

黑色巨树在火焰中轻轻摇头：“不，我没有背叛你，只是阿修罗……够了……”

“你闭嘴！！！”

“阿修罗，这个世界已经走向崩坏了……”

“闭嘴闭嘴！！！”

“我啊……”黑色巨树即将被完全烧毁前，竟然慢慢变成了人形的模样，高挑的身躯，绝色的容颜，霜雪般空灵的气息，她抬起精致柔美的眉眼，竟然和陈苗苗的一模一样，它无奈且包容地凝视他，轻声道，“我怕你会难过啊……”

“我让你闭嘴！！！”

“陈苗苗”的手脚开始消失，像晶体被浩瀚气息一点点震得破碎。

肩膀、颈项、脸颊……

逝去前，它笑着对他道别。

“……阿修罗……这些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开心哦……”

“阿修罗，再见了……”

……

终于，黑色巨树随风散去，在空中慢慢缱绻回旋，最后全部落入了陈苗苗的体内。

阿修罗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空了，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眼底又酸又热，他一遍遍对自己说没关系，无论是黑色巨树吞噬陈苗苗，还是陈苗苗吞噬黑色巨树，只要他们融为一体，他的目的就实现了。

阿修罗开始化画阵，用自己的鲜血和元炁天火为材料。

每画一笔，阿修罗的身体就枯萎一分……

他早就不想活了。

他此生此世唯一的目的，就是用陈苗苗和苍生作为献祭，换回自己的族人！

他们不应该为了这肮脏的世界牺牲，他们不应该为了这卑劣的神牺牲！

“陈苗苗，你欠下的债务，是时候归还了！”

被困于轮回中的陈苗苗突然听到第二阵轻鸣。

第一阵，有人唤她苗苗，温柔抚摸她的脑袋，然后与她道别。

第二阵，有人融入她的筋骨、血脉、灵魂和道心……让她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

感受着这股力量，陈苗苗恍然大悟，为什么昆仑不愿意承认她。

因为她不是完整的她。

直到此时此刻，一切才回归征途。

陈苗苗轻轻抬手一挥，将耳边无垠的嘶吼的亡魂统统驱散，她睁开眼，对上一双恶意满满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燕修。”

阿修罗冷冷道：“知道我是燕修，所以你已经融合了混沌之树的力量了，对吗？”

“是。”

“那正好，赎罪吧陈苗苗！”阿修罗身躯摇摇欲坠，眼里是绝望的癫狂，“赎罪吧！用你的性命！用寰宇的性命！赎那滔天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