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齐瑜却又不放心让她回庄子，最终司蔻还是没能拗过他，跟着男人去了齐王府。

乘着夜色，齐瑜推着她逛兰亭水榭。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却并不尴尬，只觉得岁月静好。

现世难得片刻的安稳。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打得人措手不及。

偶尔这样放空一下，也不错。

司蔻微微闭眼，循着感觉抬手，缓缓升起落到了齐瑜的手背上。

轮椅猛地停住。

男人的手背迅速由开始的丝丝凉意，变得温热起来。

“怎么不走了？”

“……哦。”

齐瑜暗叹自己没出息，皮肤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却舍不得抽离。

司蔻挑眉，使了点力气，猛地把他拽到跟前。齐瑜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又舍不得反抗，怕伤到她，于是乖乖的轻靠着椅背一侧，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再扇贝似的合掌。

奈何她的手小很多，最后反倒是齐瑜笑着蹲下，轻而易举的把司蔻的手包住。

像是那里面，藏着什么珍宝。

司蔻下巴微抬，示意他看身后。

齐瑜一愣，毫不犹豫的侧头看了眼，差点撞在凸出的一块儿假山石上。

方才某人心不在焉的，差点就怼上了那座小假山。

男人连忙趴下脑袋，双手却是丝毫不放开，连带着司蔻和轮椅都晃了晃。

好在她提前按下了机关，才没有顺着惯性划出去。

看着齐瑜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司蔻轻笑出声，同时掰开男人的手，转而捏了捏他微红的脸蛋。

齐瑜自然是不乐意。

这实在有违他的王霸之气。

风风火火想着捉她的手，逼近的时候，却偃旗息鼓，只是轻轻按住她的指尖。

无奈笑了笑。

司蔻使了个巧劲儿，指尖灵巧一翻调转攻防，齐瑜的双手垂落到她的腕上。

“月色真美。”

她笑道。

轻轻捧着男人的脸，拇指摩挲着他漂亮的眼尾眉梢。

齐瑜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她碰到自己的刹那，感觉就像开春后的第一片柳絮，漫不经心划过温软的湖水。

寸草不生的地方，从此百花齐放，经年芬芳。

之前无人踏足，现在她来了。

瞬间春和景明。

“嗯。”

齐瑜捏着她的细腕，小心翼翼交叉叠放在司蔻腿上，自己轻轻把额头支上去，蹭了蹭。

司蔻一愣，男人收着力道，她很容易就可以挥开他的脑袋。同样的，指尖再移半寸就能够到他的脖子，最脆弱的地方。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

齐瑜嘀咕道。

司蔻笑了笑，抽出一只手顺着他的发丝轻抚着：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是吧。”

男人不愿抬头，声音有些碎，模模糊糊的，可她还是听见了。

他的愿望很简单。

只要有她在，只要他可以信任她。

……

司蔻是被透过窗户纸的太阳光给晒醒的。

“唔……”

似乎很久没有睡到这个时辰了。

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及笈不久的小丫头，怎么就历经生死，尝过悲欢离合了。

或许上天待穿越人士总是不同的。

齐瑜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听见他叽叽喳喳的闹，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玉珠推门进来，替她梳洗。

随后便又出去吩咐早膳。

小米粥刚上桌，叶息就从窗户闪身翻了进来。

玉珠吓一跳，却是灵敏的转身，护住手中的汤碗。小白停在旁边的架子上，懒懒散散的瞥他一眼，似乎是略带嫌弃。

叶息抽了抽嘴角。

跟它作对似的，直直往架子上靠去。小白却成了精般“稳重”，翅膀对着男人的脑袋狠狠拍去，绒毛塞了他一嘴。

玉珠掩唇笑，福了福身子带着食盒退出去。

“它欺负我，主子。”

叶息可怜兮兮的退回去，离小白远远的。

“没出息的东西，连只鸟都斗不过。”

小家伙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趾高气扬的在书桌上蹦蹦跳跳，扇着翅膀不停扑腾。

男人瘪嘴。

“行了，事儿办的如何？”

司蔻拿着小勺子在粥里画圈圈，漫不经心的道。

“位置定在落霞山，有了流云山庄送来的财物，明日就能完工。”

“只是……上哪儿找药堂和刀堂的新人？”

主子突然让开两个堂，他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会儿。而樊叔的刑堂，紫苏的商会，他手里的暗堂和消息网，大部分摘星楼众都是这些年慢慢救助的一些，有资质的孤儿乞丐。

“看来你最近还是太闲了，智力都下降了。”

司蔻淡淡瞥他一眼，叶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别，我没有，我就是太忙了，忙碌使我脑子迟钝。”

“现在的反应不是挺快？”

“这就是已经透支我所有了。”

司蔻看他的眼神，突然就带了些莫名的笑意：“透支了？”

叶息：“……”

总觉得主子不怀好意。

“好了，”司蔻淡淡道：“当初朝廷那三十万老弱病残的援军，你觉得有多少人会无家可归？”

“够不够？”

叶息一激灵：“妙啊。”

“毕竟我大哥拼了命的救他们……你派人去追上大军，挑几个资质好的。”

“其它的，”司蔻看向窗外，齐瑜的身影在假山中隐隐现现：“有手脚利索的，就派去茶楼吧。”

“是。”

叶息显然也注意到那人的到来，正准备闪身去跳窗户。

“大大方方从门出去，齐瑜认得你。”

“……”

齐瑜听见这话，顿时就不打算回避了，双手抱臂斜倚着门框，好整以暇的看着叶息。

这男人第一次见他，可是一丁点恭敬都没有。

“见过世子。”

叶息不情不愿的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齐瑜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抬腿进屋，给他让出路来。

半晌。

“你为难他作甚？”

司蔻拍了拍身旁的板凳，示意他坐下。

“谁让他那么嫌弃我？老是一副我高攀你的模样，我很差劲——”

司蔻直接一勺粥堵住了他的嘴。

“那是他没眼光，你有权有势有钱还长得好看，我很满意。”

“……这才对嘛。”

齐瑜乖乖的咽下那口粥，面色红了几分，不知道是生气激动的，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叶息看着年纪轻轻的，却是从小就在外面上摸爬滚打。”

“他眼中的，大多都是些江湖规矩，你这些官家权势，他知道厉害，却依旧看不上眼。”

司蔻缓缓解释道，齐瑜点了点头：“我也明白，不过他既然要跟着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了，免得惹了其他大员，飞来横祸。”

“叶息精着呢，”司蔻笑了笑：“你可别小看他。”

听到自家媳妇这么夸其他的男人，齐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爽。

得，梁子结下了。

早晚得打的他趴下喊爹。

玉珠带着几个小丫鬟过来收拾餐桌，司蔻第一次看见其他女人的眼神拐着弯往齐瑜身上飞，倒是觉得新奇。

“你为什么不生气？”

男人皱眉道，那是他藏在心里的恐惧，有几个一起喝酒的兄弟说过，先爱上就输了……他总怕司蔻没那么在乎他。

“为什么要生气？”司蔻笑了笑：“她们跟我有可比性吗？有野心的丫鬟而已。”

齐瑜得到答案，却并不怎么开心。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点什么。

她就像捉摸不透的风，他伸手想要抓住，最终一无所获。

司蔻看着男人微变的脸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说错了，想了想解释道。

“那些丫鬟拼了命的往上爬，追求的只是你我生来就有的东西。”

“一般不触到底线，我不会跟她们计较。”

是啊，底线。

司蔻突然想起上辈子，非法组织里有个老大叔，看着就很高深的那种。

当时她初来乍到，还有些束手束脚的，没想到被大叔一眼看穿她的目的。

“卧底？”

“……”

“放心，这里没人。”

老大叔耸耸肩：“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告发你的。”

“……”

司蔻缓缓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好多年没人在我面前说过这三个字了。”

司蔻略歪头，越发不解。

“你可知咱们这刀口舔血，枪下夺命的，是为了什么？”

老大叔咧嘴笑开，看着小丫头一脸懵逼的模样，猛地抽出腰间匕首，在司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颈间就传来刺痒的不适感。

她伸手一碰，触感粘腻温热的血沾了半根手指。

随后罪魁祸首又递过来一包纸巾。

司蔻麻木着接过，脑子里一团浆糊。

感觉死神在自己身旁晃了晃。

“现在知道了？”

“……”

她捂住伤口，那一刀划得并不深，很快就止住血了。

“人命在你们眼里就这么轻贱？”

老大叔一愣，随即笑开：“无关人命，我可以杀了你，也可以放了你，可以告发你，也可以替你瞒下去……懂了吗？”

“只要我乐意。”

“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司蔻淡淡道。

“总结的不错，”老大叔笑了笑：“我可是期盼着看到，你能走到哪一步呢？”

“沦为你最不齿的模样吧，小卧底。”

走廊不长，司蔻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远去，只觉得过了大半个世纪。

颈间的伤口渐渐开始撕心裂肺的疼，司蔻想，应该是他的刀上抹了什么东西。

她眼前有些发黑。

后来还是路过的一个同在实验室的男人把她带了回来。

他告诉她，那个老大叔曾经是组织的二把手，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干了。

真是个怪人，也是个极为危险的人。

司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