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蒲冰所料，路婴毫不犹豫答应了银灵的要求，并且询问银灵出门前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准备什么？”银灵反问完，又回想一遍蒲冰交代她的话，仍旧摇了摇头。

路婴顺势说：“姐姐不是去和神医说明情况了吗？我们既要防备无赖再次上门，还要小心殷老大敌不过无赖、丢下我们逃走，神医是怎么看的？”

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虽说殷老大受红姬指使潜伏到蒲冰身边、大概不会是无能的人，但这人不是真心效命蒲冰，根本不会尽心尽力替蒲冰赶走无赖、解决麻烦，最多就是做做样子。

他撺掇银灵去向蒲冰点破殷老大的无能，就算这话传到殷老大耳朵里，殷老大也无从辩驳。这个时候，蒲冰肯定不会放着王妧送来的帮手不用而专一倚赖殷老大一个人。那么，他就能利用蒲冰对王妧的信任，趁机接近殷老大，再通过殷老大摸清红姬在梓县的布置，从而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就算曾经落入红姬手里也不曾做出背叛王妧的举动。

谁能想到，他竟然失算了。

“神医说，殷老大有办法叫无赖再也不来了，让我们不用担心。不过……”银灵想了想，又自顾自说，“你说的准备难道是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倒也有理。毕竟，殷老大的办法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奏效……”

路婴面露疑惑，问出了银灵方才问过蒲冰的问题，而银灵也不假思索搬出了蒲冰的回答。

“殷老大用的是他们江湖人的办法，我们最好不要多问。反正，神医把这件事交给殷老大去办，殷老大也答应说他能办到，我们就少操些心吧。”

路婴觉察到银灵的神情语气中有些不自然，便开口试探：“话是这么说，但姐姐真的能放心吗？”

话音刚落，银灵当即拉下脸来。

她连日来担惊受怕，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击退无赖，甚至幻想自己手上生出巨力、将无赖们一一打倒。当她听说殷老大有办法让无赖不再上门时，她怎么可能满不在乎？她怎么可能在殷老大还没有把事情办成的时候就轻松放下担忧呢？路婴的话就像是专门往她的心窝戳刀子，她怎么能不恼？

激将见效，路婴连忙诚恳认错：“是我说错话了。我年纪小，又是刚来的，什么也不懂。神医和姐姐都相信殷老大能击退无赖，我也应该相信神医和姐姐，而不应该多嘴。我这就随姐姐出门……我……就算……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姐姐放……唉……”

路婴的声音中散发出来的惊恐不安的情绪对银灵来说十分熟悉，银灵不由心软了。

虽然蒲冰不允许她过问殷老大的行动，但她忍得住一时的好奇，却禁不住路婴的软磨硬泡。

银灵在心里计较起来。

她想到，她自作主张审问路婴是好是坏，公主虽然痛斥她一顿，却未真正罚她。

她又想到，她不小心将指使无赖的黑手是巫圣堂这件机密透露给路婴，公主也轻易饶恕了她。

这一次她若和路婴偷偷去打探殷老大的行动，假如能够小心保密、不泄露给第三个人，大概也不会惹怒公主。退一步来说，即便公主生气了，她最多就是再挨一顿训斥。毕竟，她是公主钦定的大将军，公主总不会因为她揭穿了一个江湖人的秘密手段就革除她大将军的职位吧？

最后，她决定冒这个险。

“不怨你多嘴。你也是一心替神医着想。虽然我们还没有见识过殷老大的全部本事，但是神医相信他能把无赖彻底赶走，我们也只能相信他。”银灵说着说着，渐渐松了口，“只是，相信归相信，你对那些江湖人的本事感到好奇，这也不是什么错。”

路婴连连点头赞同，表明自己只有好奇，没有一丁点不相信。

“你能一直这么听话就最好了。等会儿我们出门的时候，保不准会碰见殷老大。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能直接冲过去质问他。就算我们是在无意中撞破殷老大的秘密办法，神医也是要责罚我们的。要是事情到了那种地步，我们也只能乖乖认罚，知道了吗？”

“姐姐教训的是，我全记住了。”路婴愣愣答应了，停顿片刻，才变得喜笑颜开。

银灵对她自己的聪明感到很满意，对路婴的一点就通也感到很满意。

她有些飘飘然，进一步说：“倘若神医要重罚我，你会替我求情吗？”

路婴略一思索，轻轻摇了摇头。

银灵顿时脸色大变。

路婴却像没事人一样，说：“姐姐没有错，有错的是我，神医要罚只会罚我，怎么会罚姐姐呢？”

银灵的脸色并未好转。路婴这话勾起了她从前在百绍王宫的记忆。

她在王宫里见过好几个自作聪明、抢公主话头的仆从，公主在驱逐这些仆从之前，都会提醒她谨记教训。

如今她忍不住好奇要去做一些明知故犯的错事，而路婴恰恰在这时犯了一个公主警示过她几次的错处，这难道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提醒她不能做出违逆公主的事吗？

想到这里，她对路婴的态度便冷了三分。

路婴见状，心知自己弄巧成拙，连忙设法补救。

“神医交代姐姐出门去办的、肯定是十分要紧的差事，我什么也不懂，还望姐姐教我。”

银灵也想起正事要紧，但仍不忘教训路婴两句。

“神医最讨厌滑头滑脑的人了。你最好把你从外面学来的小聪明都改掉，否则，惹得神医厌弃，谁也救不了你。”

路婴急得要哭出来了。

“我是怕姐姐担心，一时想岔了，以为说两句俏皮话能逗姐姐开心，谁知……都怨我嘴笨，净惹姐姐生气。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的，姐姐你原谅我吧，好不好？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无论有什么罪责，我都愿意一个人承担。我绝不连累姐姐。”说完，他的眼泪刚好从眼角滑落到衣襟。

银灵听后感动不已，也暗暗反省自己的不是。

公主不喜欢被仆从用玩笑冒犯，可是她和路婴姐弟之间说笑两句又有什么妨碍？

对于一个事事以姐姐为重、为先的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忍心过分苛责呢？

银灵念头一转，认定是她自己担心受到责罚，才故意刁难路婴这个好弟弟。而路婴的表现恰恰证明了，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至此，她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你既用心护着我，我又怎么会怪你？”

路婴这才破涕为笑。

他不知道蒲冰和银灵这对主仆方才在厅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发现银灵明显变得不好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