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王妧好像听不出林鹿儿话里的用意，面露思索，“和小荷姑娘相比如何？我只知道，小荷姑娘深得端王看重，她奉端王之命去州城办一件十分要紧的事。难不成，他们二人办的是同一件事？”

林鹿儿已经从王妧的口风里听出来，王妧对赵玄并不熟悉、亲近，就连王妧来拜访丹荔园主人的时间都和赵玄待在丹荔园的时间错开了。

她虽然不知道姜乐和小荷去办什么事，却很清楚二人是一路同行去州城，因此她毫不心虚说：“没错。既然你知道小荷深得公子看重，那就好办了。姜乐在公子心中的位置绝不会低于小荷的，这下你该明白了吧？你早一点去州城，就能早一点见到姜乐，免得误了事、再来后悔。”

“小荷姑娘是端王身边的老人了，可姜乐投效端王的时日并不长，他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立过什么功？”王妧问。

林鹿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想到最近刺探得来的机密：姜乐抓住了一个百绍探子。

可是她不能说。

她不愿让人将她刺探消息的能力和她原来的身份联系到一起，特别是，王妧刚刚质疑过她对赵玄的忠心。

王妧见状又说：“你投效端王的时间应该比姜乐更晚吧？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不去见姜乐也误不了什么事，退一步来说，就算真的误了事也没有人会责怪你。”

林鹿儿渐渐烦躁起来。她没想到王妧看似精明、实际却固执呆板。她解释半天，王妧竟一句也没听进去。虽然姜乐没有告诉她王妧受人欺哄一事的前因后果，但她凭眼前所见也能猜测出，事情追根究底一定和王妧自己听不进好话有关。

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急恼，赌气说：“当然没有人会责怪我。”

“咦，我原以为你是担心受到端王责怪才催促我去见姜乐，差点忘了，你应该和姜乐交情不错，对吧？”王妧像是不经意道，“你要是作为他的朋友，想帮他，不妨和我直说。他为人仗义，我也十分敬佩他。你和姜乐刚刚投入端王麾下，想要得到端王青眼，最好的办法就是立一次大功。你催促我去州城，是因为姜乐需要我的援手，对吗？”

林鹿儿犹豫片刻。

如果她承认王妧的说法，那么，等姜乐见到王妧、就会发现她撒了谎。

但那又如何？她在姜乐眼里早就不是一个诚实可信的人了。就算她说一百句真话，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转念间，林鹿儿给出肯定的回答。

谁知，王妧听后却没有立即答允，而是不紧不慢说：“仔细想想，我还是不能去见姜乐。端王看重姜乐，还交给姜乐一件十分要紧的差事，说明端王有心栽培他。我若贸然插手，反而对姜乐不好。”

林鹿儿怔了怔。为了说动王妧，她拉着赵玄、扯上小荷壮大声势，却把王妧吓跑了？

“可是不对呀，端王让你来传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希望我插手、还是不插手？”王妧问道。

林鹿儿警惕心起，不敢再随口胡诌。她不怕姜乐事后拆穿她的谎言，却怕王妧当场揭破、让她希望落空，因此顾左右而言他。

王妧见林鹿儿言语闪烁，猜测自己错过了套问的时机，便不再多说，只是表明她会考虑去州城见姜乐，并且多谢林鹿儿前来告诉她这件事。

林鹿儿松了一口气，不再执着于追索一个确定的承诺，匆匆离开。

王妧这才对曲恬问起姜乐的事。

曲恬恰好知道一些。

“姜乐是端王从湖州带来的，曾经是新昌乡间的猎户。他随端王来到丹荔园，既不像护卫，也不像智囊，倒像搭伴而行的路人。”

王妧确认姜乐来过丹荔园，进而推测出赵玄是故意对她隐瞒了这件事。在曲恬面前，她坦诚许多。

“姜乐和端王在湖州有过抵触，他们来到容州后一直相安无事吗？”

曲恬并非对端王身边的人和事了如指掌。丹荔园以内的事，她略知一二。丹荔园以外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回答说：“姜乐的饮食起居和端王的护卫在一处，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去问连校尉。端王曾带着连校尉和姜乐一起行动过。只要不涉及军机大事，他应该会告诉我。”

王妧没有马上答应。

正当她犹豫时，阮啸竟开口了。

“端王身边的猎户，姜乐，我见过他，在阔斧林。”

曲恬听到这个地名，点点头说：“没错，我记得他们那次行动的地点就是阔斧林。”

说完，她便想到阮啸原本是赵玄的护卫，阮啸知道阔斧林的行动也很合理。

武仲一时插不上话，有些着急。

“等等，我怎么听不明白？”他强行问，“端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派人来传话？直接让姜乐留在丹荔园等我们找上门、或者让姜乐去梓县找我们不就行了？兜这么大一圈，不是没事找事吗？”

“端王没有派林鹿儿来传话引我去州城，不然的话，端王可以用其他更能说服我的方式。所以，我猜是林鹿儿自己想告诉我这件事。端王暗中将姜乐带来容州，或许是想戏耍我，或许是想戏耍姜乐。林鹿儿背着端王来传话，或许是想帮姜乐一个忙，或许……”王妧对武仲解释着，恰好想起一事，“今天这事若是传到端王耳朵里，恐怕林鹿儿落不了好。”

“哼，谎话连篇的骗子，端王身边还真不少……”武仲骂了一句。

阮啸听了这话，面不改色。

王妧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不自然。方才她对林鹿儿说的话同样不尽不实。

曲恬明显受到震动。当着端王护卫的面，王妧和武仲的对话实在过于直白了。

没想到，王妧接下来的安排更让她惊诧。

“阮啸，你去给端王传个消息，就说我已经知道姜乐随端王来了丹荔园、还去找了林鹿儿打听虚实，顺便告诉他，我不会去容州城而会去郁州。”

王妧这番话完全把阮啸当成了自己人、而把端王当成随意糊弄的外人。阮啸对待王妧的命令似乎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毫无疑问的态度。

曲恬意识到，她一定是遗漏了某些细节，才会惊讶于端王的护卫彻底投向王妧这件事。她正在追究的武仲和阮啸不睦的原因已经可以排除端王了。

武仲也察觉到王妧对待阮啸的态度的变化。他比曲恬更清楚王妧为什么会这么做。

“端王带姜乐去阔斧林做什么？”王妧说回姜乐的事，询问阮啸。

阮啸先看了武仲一眼，又看了曲恬一眼，最后看向王妧，没有马上回答。

武仲冷哼一声，说话却不像先前一样夹枪带棒：“你和姜乐都不是军中的人，你能知道的都不算军机大事，别藏着掖着了。”

曲恬也表示，对于阔斧林当日的情形，自己除了魏大人之外、不会泄露给任何人，而且，魏大人应该早已知晓端王和赤猊军的一切行动。

王妧最后说：“你原是端王的护卫，现在来到我身边，就是我的人了。以前种种，你不必在意。”

王妧不想让曲恬知道阮啸和鬼三爷的关系，阮啸也听明白了这一点。

“端王原本想用姜乐和林鹿儿作饵，分别引来潜入南沼的百绍探子和鲎蝎部的人马，让双方正面交锋，可是，鲎蝎部的人马没有出现，姜乐不得不独自面对凶险，最终他不但成功脱险，还抓住一个百绍探子，因此得到端王的赞许。”

王妧听到百绍探子，忽然想起她和赵玄前往玉辉山寻访秘境的时候、赵玄曾提到他在阔斧林遭遇百绍人的事。

她没想到，阮啸在那之前就已经见过姜乐了。

她不得不佩服赵玄的心机。在她不知道姜乐来到容州的前提下，就算见过姜乐的阮啸日日出现在她面前，就算她来到丹荔园，她也不会向阮啸、向丹荔园的人打听姜乐的事。因为在她看来，阮啸以及丹荔园众人和姜乐毫无关联。

若不是林鹿儿主动对她提起姜乐，她很可能永远发现不了赵玄在隐蔽处做的手脚。

想到这一点，她有些心慌。

赵玄如是，鬼三爷如何？暗楼诸人如何？

见王妧不说话，武仲便在一旁嘀咕。

“既然见过姜乐，自然也见过林鹿儿了，还说什么没见过……”

说到一半，他碰上阮啸不耐烦的眼神，又用平常的音量补上自己话里的疏漏：“你这样的大块头，林鹿儿竟然没认出你，可见你在端王面前还不如姜乐显眼呢。”

阮啸的呼吸被这句平常的话打乱了。他没有发怒，只是将焦急的目光投向王妧。

王妧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林鹿儿当时被端王当作诱饵，鲎蝎部却没有上钩，在生死关头，除了活命，她应该也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了。”

这是她在武仲和阮啸争执时第一次偏向阮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