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万俟青舒第一世，死后番外】

“我曾喜欢一个神仙。”

——祁九黎

“救他……”祁九黎见到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心如刀割。

长剑刺过去的时候，青舒应该躲得过才是，他应该躲得过才是……

为什么，为什么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万俟青舒，你的元婴呢？

当剑刺向你，你的元婴呢？

你怎么不逃？

等待机錾子治疗万俟青舒的时间里，祁九黎瘫倚在门框上，满脑子回忆那一剑刺进万俟青舒身体时的模样。

他怨万俟青舒不躲开，他怨万俟青舒该死的元婴跟摆设一样丝毫没有用处，他怨万俟青舒就他妈的想死。

“我早知道你不想活着的……”祁九黎失魂般低声呢喃。脑海里还一直放映着长剑刺入万俟青舒心脏时，万俟青舒眼底的惊愕，以及释然。

他更怨自己，竟然亲手杀了他。

“怎么会这样？”曾经意气风发、矜贵得宛若神只的男人，如今慌乱得连身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清理，洁白无瑕的俊脸上溅有无数比红日还炙热的血点。

等待审判的时间无比漫长。

其实当他的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从他将他的身子揽入怀中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万一机錾子能救活呢？

机錾子可是七品炼丹师。

祁九黎攥着染了血的玉笛。这笛子是他亲手为他做的笛子，为了采集这万年才出一株的寒玉，他在寒冰里冻了半年。

他是想将洛笛送给万俟青舒赔罪的。

为了让万俟青舒收下笛子，他还特意编撰了一个不存在的秘境，里边就躺着这杆洛笛。

洛笛陪了万俟青舒三十年。

他跟他认识四十三年。

洛笛冰冷的温度传到他滚烫的手心里，像是在暗示他什么，祁九黎攥着洛笛的手微微发抖。

他为什么会缠上万俟青舒？

因为万俟青舒身上那股独立于这个世间的气质跟淡漠，因为万俟青舒身上从神坛跌落进污泥的故事，或许还因别的什么。

他起初只是好奇，那么绝妙的一双眼眸，为何里面会全是死气。

几次巧合，他去寻找机缘的时候撞见了万俟青舒。万俟青舒不为天材地宝，也不为一方神器，他搞不懂万俟青舒为何会次次深入险境。

后来他同万俟青舒并肩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竟然生了十分疯狂的念头——万俟青舒自己在找死。

于是他将长剑对准了万俟青舒，因为他发现只有在酣战的时候，万俟青舒眼底才会燃起些微不一样的微光。

那抹微光转瞬即逝，却在一瞬之间点亮了万俟青舒。那一刻，万俟青舒宛若褪去泥壳的天神，他似乎看到万俟青舒纯洁的羽翼披着被希望亲吻过的朝霞，于泥淖里涅盘羽化。

他好像看见传说中“千古修仙第一人”青舒尊者意气风发、挥斥天下的模样。

可当微光散去，万俟青舒再度变成了滚在沼泽里的水晶，万俟青舒会笑，会怒，会打破沉寂，但他却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万俟青舒在静候时机，等待一次火光滔天，等烛龙万丈，万俟青舒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进烈焰里，不为涅盘，只求化为灰烬。

他怕他就此陨落，所以故意与他作对，他激怒他，他长剑横指他，他同他争，同他抢，为此他取出长剑无数。

无数次他的剑指着他的时候，他都想问：是不是只有当剑指向你的时候，你才会偶尔愿意释放你的光热？

是不是一旦这把剑消失，你就会长眠于某处我所不知道的地底？

“九黎，他死了，没救了，”机錾子说，“连元婴也灭了。”

“怎么可能……”他的心像是狠狠地被谁剜下来一块，血淋淋地溅了他一身。

祁九黎低头看着染血的洛笛与染血的自己：“我错了……”明知道他想死，我怎么能用杀他的方式逼他活着？

“我不该逼他的……从一开始就不该逼他的……”但若一开始他不曾出剑，是不是万俟青舒就会在更早的时候死在某处？

比如赤渊嘴里。

比如浅蛟嘴里。

比如其它他所不知道的险境。

“怎么会……”他那一剑的确全是杀意，每次为了逼万俟青舒活着，他下剑都是下了狠手的……

他以为只要他激起万俟青舒的战意，万俟青舒就会一直一直活下去，而他也能继续贪恋万俟青舒眼底的光芒。

他错了。

“哈哈哈……”祁九黎魔怔了。

万俟青舒终于死了。

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没了。

为什么他的心却这么痛？

祁九黎拦腰抱着万俟青舒冰冷的身体倏地消失在原地。

“万俟青舒，你睁眼看看我。我要杀你，你睁眼找我报仇啊！”

第一次，他感觉他的心就像入了水的泥沙，这一刻统统化成了血水。

曾经他一直忽视自己对万俟青舒升起的那股情绪。

他俩同为男子，他怎么会对万俟青舒怀有爱慕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对万俟青舒只是心心相惜而已。

他俩同样曾是天之骄子，同样遭人暗算跌落神坛，不一样的是他侥幸得到夙珠跟落桑，而万俟青舒却独自一人抗下所有恶意。

曾经，看着万俟青舒眼底的光的时候，他觉得，应当担负天命的人，不是自己，而应当是万俟青舒。

命运对万俟青舒太为不公。

他本以为万俟青舒是因为遭受太多伤害才对这人世心灰意冷，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万俟青舒对自我的淡漠是藏在灵魂深处，是刻在骨髓里的。

“你也不想死对不对？”祁九黎声音开始哽咽。

“我都知道……你醒醒好不好……”祁九黎虔诚地将万俟青舒放到南宫寒玉床上，这是当初万俟青舒被人抢走的仙器，他瞒着万俟青舒抢回来了。

这寒玉床能保万俟青舒尸身不腐。

“我错了……”他跪在寒玉床旁边，含泪替万俟青舒擦拭血迹。

“如果我爱你，我们的结局是不是不会如此？”如果他早日发现自己的心意，与万俟青舒开诚布公，是不是中途他就能收了剑，靠爱逼他想要活着而非剑？

落桑缓缓在祁九黎身后凝聚成型，它看着他泫然泪下的模样，面上闪过几丝挣扎，而后，它说：“我有法子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