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翠翠虽然上了年纪，但也绝对不是那种愚钝的老太太。

她接过叶七夕递来的秦氏医院的鉴定报告申明书，眼神越来越沉凝。

她扫过最下面的鉴定日期，揪着报告单的手指越握越紧。

“大孙子，这份报告单是你那个好兄弟秦之南做的？”

苏翠翠再开口，声音不再像先前的洪亮有力，反而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

“是。”

厉墨谦点了点头，他定定地望向苏翠翠，那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容置喙。

“奶奶，如果您因为之南和我是朋友关系，就质疑之南的医德的话，大可不必。”

苏翠翠摆了摆手，她斜倚在救护车的车厢门板上，有些倦怠地揉过眉心。

“墨谦，你误会了，我还不至于认为秦医生需要用这个来作假。”

苏翠翠神色微缓，她顿了顿，目光又转而停留在了叶七夕身上。

“七七，镯子有毒的事情，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七夕苦笑着指了指鉴定报告的最后一行日期。

“喏，就是今天，若不是为了给喵喵做身体检查，秦医生又恰好懂一些中医的香料，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将它戴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点，叶七夕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那镯子的雕工确实很美，虽然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叶七夕其实颇为喜欢牡丹花的，尤以金星雪浪这种白牡丹为心头好，所以就一直戴着那镯子。

叶七夕不认为白芷柔连她这点癖好都知道，但是误打误撞，也够让人惊悚的了。

……

苏翠翠有些心疼地抱了抱叶七夕。

“七七，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那镯子是个害人的东西，直接丢了罢。以后奶奶会加倍补偿你的。”

叶七夕摇了摇头，她并非圣母，也绝无迁怒一个无辜老人的爱好。

“奶奶，我不要什么补偿，这事儿本也与您无关……”

恰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白芷柔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唔……疼……”

苏翠翠神色微凝，苍老而颇具威严的眼眸在白芷柔身上一掠而过，看到那张苍白的俏容，还有白芷柔左手手腕上的红翡镯子，她的神色沉了沉。

苏翠翠握向叶七夕的手，干燥有力的掌心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七七，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你和墨谦索性也把芷柔戴的那只镯子也给鉴定了吧。”

“芷柔她……”

苏翠翠再度望了白芷柔一眼，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让她这个老人家都认不出来了？

苏翠翠皱纹丛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于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叹了口气，过了几秒才定定地握着叶七夕的手，加重了力气。

“芷柔她刚刚以头撞柱，只怕是萌生了死志……等鉴定完芷柔的镯子，如果她手上那只也一样有问题，这件事便揭过吧。”

害人兼害己，这种事情，苏翠翠以前想都没有想过。

然而荒谬地发生在眼前，还是令她感觉到心在刺痛。

……

厉墨谦听到苏翠翠的话，俊眉当下不赞同地蹙了起来。

“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白芷柔自己戴的那只镯子也有问题，就能说明她无辜吗？”

苏翠翠扫过愤懑不平的厉墨谦，当下老脸皱起，呵斥一声。

“墨谦，这是在救护车上，你怎么跟奶奶说话的？孰是孰非，奶奶心里自有论断！”

厉墨谦在厉家只跟苏翠翠最亲，然而今天，他却和苏翠翠起了口角，这恐怕是这二十多年来都前所未有的。

“奶奶，您的意思难道就是要息事宁人吗？”

苏翠翠有些怔怔地望着厉墨谦，又朝叶七夕看了一眼，心里却泛过某种莫名的感慨。

她当然明白，厉墨谦今天这么顶撞她，都是因为七七。

厉家的男人，在外一个比一个的强势独断，但生命之中，总有一个让他们为之折腰的女人，厉千山是，厉锋是，厉墨谦也不例外。

苏翠翠只希望，厉墨谦不要学他父亲厉锋那种移情别恋就好。

……

叶七夕见苏翠翠和厉墨谦吵了起来，心里也是极为不好受的。

她连忙朝厉墨谦使了个眼神，又朝苏翠翠尴尬地笑了笑。

“奶奶，您别往心里去，墨谦就是关心则乱，真没有想跟您发生冲突的意思。”

易地而处，叶七夕是明白苏翠翠的进退两难。

白芷柔被厉家当亲孙女养了十几年，同时又是救过厉墨谦一命的大恩人，现在白芷柔宁可撞柱也要证明清白，若她真的死了，恐怕苏翠翠是最糟心的。

苏翠翠她老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又看穿了白芷柔躲藏在漂亮皮囊后的龌龊面孔，肯定也会心生防备，这对于叶七夕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最怕的，是那种是非不分还要摆谱的大家长。

……

看到叶七夕明事理的样子，苏翠翠心里的火气也松了几分。

她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叶七夕的肩膀。

“七七，你不用替墨谦解释了，我那个大孙子就是这种臭脾气，幸亏找到你这么一个好媳妇儿，不然我真怕他孤独终老。”

厉墨谦：“……”

“奶奶，怎么会呢。”

看苏翠翠这么一板一眼地说自己孙子要孤独终老，叶七夕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原先救护车内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

……

几分钟后，救护车行驶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并非秦氏医院，而是S市中医院。

按照苏翠翠所说的，厉墨谦将白芷柔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拿出去做了鉴定。

看到最后的鉴定结果，厉墨谦亦是瞳孔微微一缩，等到最后，嘴唇已经抿成一条直线。

见他脸色这般难看，叶七夕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她凝视良久，最终低声一叹。

“白小姐……果然是个狠人。”

那份报告，从香料到金属，和叶七夕的手镯一模一样。

事已至此，叶七夕也无意让苏翠翠难做。

而厉墨谦冷笑一声。

“七七，你是说她对自己狠吗？我看这还不够！”

叶七夕一怔，没理解厉墨谦的意思，就看到急诊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病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