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曼察觉出沐雪嫣神情有些不对劲，忙道：“娘娘，您怎么了？”

沐雪嫣心思忳郁，整颗心就跟被蜘蛛吐出的丝缠裹起般，透不过气来，她摇摇头，因着想起阿楚，眉宇拧成了死结，“没事，不过就是吃多了。”

既然如此，小曼便也没有多问。

金碧的宫墙景铄辉煌，午后仅有的光亮被浓厚的乌云覆盖，空气里邃地多了一丝沉闷。

她在宫巷里走着，虽然前路清晰可见，却仿佛如堕烟海，走着走着，像是一片朦胧的浓雾，她逐渐的就认不出方向，找不到出口，好像永远被困在了这座皇宫。

沐雪嫣以为，即使这座皇宫是她的牢笼，那么阿楚，就是她的救赎。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所爱之人并非是眼前之人，而她所认为的救赎，其实是深渊。

又绕过一道宫巷，沐雪嫣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凉风掀起她裙摆一角，有桂子花香十里飘扬。

这胃里的食物像稻田的麦穗翻滚，搅得更加难受，恶心的她想吐。

与身体做一阵抗衡后，她终是败下阵来，扶着鲜红的，有些喜庆在她心里却更加孤独的宫墙，便一阵呕吐。

她捂着胸口，弯着腰，胃里的食物像瀑布流淌般全部吐了出来。

小曼见她这样，脸色瞬间煞白，一边为她拍着藐躬的脊背，一边担忧道：“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来。”

一阵狂呕，沐雪嫣嘴里都是残羹的味道，衣襟处的一朵海棠也被侵染了零散的饭菜，她轻抬臂膀，摆摆手道：“不用了小曼，果然，吐出来这胃就轻巧多了。”

小曼不理，字眼加重几分，“娘娘，奴婢方才都瞧见了，您都已经吃的很撑了，为何还不放下箸子。”

沐雪嫣不语，眸光怊怅，一只手臂还在扶着宫墙，她嘴角苦涩一笑，只是背着身子，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这时巡逻的禁军刚好经过这条宫巷。

廖霆凝神，远远了望便看见呕吐的沐雪嫣，他步子加急，走到她身后，她吐完，扔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廖霆开始踟蹰不前，怕让人瞧见落下话柄。

可看她身躯呕吐，侧面愁苦，心也跟着揪起，像被淅沥的小雨淋湿般，凉的透骨。

他不好上前打扰，眸光一撇，看向那名心系小曼的士兵，果不其然，他正踮着脚从最后一排往小曼的方向望呢，顺势叫了声，“小曼。”

有人打了头阵，他也不会显得尴尬和突然。

廖霆清了清嗓子，从腰间的囊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沐雪嫣。

一面雪白的，绣着一对黄鹂鸟的手帕赫然出现在沐雪嫣眼前，她心一喜，抬眸笑若璀璨星河，只是在看到所来之人并非阿楚而是廖霆之时，眸里的星河便不再璀璨。

廖霆轮廓俊郎，面容冷峻，与她眸光相撞时闪着稀碎的光。

他将强健的膀臂轻轻抬了抬，示意她接过。

沐雪嫣道谢，接过手帕，在嘴边擦了擦呕泄的残渣，“多谢廖将军，上次本宫落水，还未向将军道谢，今儿倒是让将军笑话了。”

她看了眼干净的手帕被弄脏，又道：“这方手帕待本宫洗过再给廖将军。”

廖霆足足高出她一头，他眸光微转，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他犹豫，还是决定借此机会，问出心里凝聚很久很久的话，“娘娘……”

沐雪嫣派遣身后的宫女将她吐出来的食物给收拾了，正欲回凤仪殿，却被他叫住了，她停住脚步，回头道：“廖将军，还有何事？”

见她停住，那小兵向小曼招手，小曼扭扭捏捏的被那名小兵叫了去，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小曼脸颊绯红，笑的比花还灿烂。

廖霆眸如刀雕，鬓若剑裁，神韵如湍急的水流从心底流出，他支支吾吾道：“娘娘，你……怎么会出现在北离？”

似乎话有所指。

沐雪嫣翻江倒海吐泻后的胃终于舒坦一些，可此时廖将军的话，却让她陷入浓重的沉思中。

他为何会问，她怎么会出现在北离？

她思绪翻转，将自从来到异世以后经历的一切事，遇到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捋一遍。

可她确定，北离皇宫，是她沐雪嫣第一次见到他。

那么既然他会问她为何会出现在北离，也就是说，他知道她之前不在北离，所以……廖将军说的应该是小芊。

小芊，廖将军难道认识的是小芊？

在不确定之后，她还是不敢妄加菲薄。

沐雪嫣敛眉，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抱歉廖将军，因为一场变故，半年前所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又道：“本宫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凤仪殿了，改日，本宫一定亲手将手帕交给廖将军。”

说完，便转身，只留下一个凉薄的背影给他。

小曼见主子走了，也恋恋不舍的与那小兵挥手，便跟在她身后。

廖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身躯明显一僵，就连狭长的丹凤眸都跟着一颤。

他没施礼相送，亦或是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此时脑海里只反复循环着一句话。

因为一场变故，半年前所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了一年前发生过什么……

忘了她该记得的仇恨……

甚至……也忘了狼烟四起，硝烟弥漫的边疆荒漠……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什么都忘了……

他心里难受，闷闷的，像有龙卷风搜刮，将他心底最后的那抹柔情搜刮的一干二净。

天气黑沉沉的，厚厚的云彩浮在上空，凛冽的寒风像一把锋刃的利剑，飞舞之际划破坚硬的宫墙，檐脊，琼楼，阙宇，最后嘶刮到他心底，掀起一抹阴郁的伤痛。

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在这时飘起，像片片雪花，干净洁白，滴到他脸上，便融化，又像碎碎的刀片，利刃尖锐，划到脸颊，割裂层层疤痕。

廖霆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人唤了他多少声。

他只是沉浸在过往，与方才沐雪嫣所说的话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