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烁的夜晚，明黄的宫灯将封云楚单薄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急步到凤鸾殿，赶来时，沐雪嫣正睡的迷迷糊糊。

“阿楚……”熟睡中宛若在喊着他的名字，他靠在软榻边，轻轻抓住她的手腕，细语安抚道：“我在呢。”

近日柳钟珣马莫勤那边终于露出破绽，寻着丞相府秘密的蛛丝马迹，封云楚已经让尹少凊暗中派人侦查。

二人执意要置办茶厂，打着与诸国贸易往来频繁共富繁荣的幌子，加大生产茶叶麝香究竟有何用意，这背后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相信不久便会水落石出。

封云楚温柔的抚着沐雪嫣垂涎到耳鬓的青丝，虽忧心懆懆，处理朝中事物已心力交瘁，又担心这一次柳钟珣马莫勤其中有一人会成为漏网之鱼，他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看她熟睡的脸庞。

好像只要一看到她的脸，所有的焦虑烦躁和不安皆烟消云散。

有的人，只要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她只要笑一笑，就能成为他心里的一味良药。

漆黑的寝殿看不清封云楚柔和的脸，只有繁星点点滴在他璀璨透着一丝伤感的眸子里，他心绪复杂的看着沐雪嫣紧紧闭着的眼睛，邃然失神片刻。

离开寝殿时已是夤夜，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她许久，像刚重逢时一样眷眷不舍。

封云楚又回到宣仁殿，继续处理柳钟珣马莫勤一事，黑煞静坐常思，白煞在一旁原地打转，直到他进殿，快要把黑煞绕晕的白煞跟在封云楚后面，“雪嫣姑娘睡了？”

封云楚默示，又一头栽在圆桌上，大脑反复思考奏折，筛查着此事诸多疑点。

白煞瘪瘪嘴，两袖携带一缕清风坐在黑煞旁边，“就喝茶的这会儿功夫公子也要跑去凤鸾殿去看雪嫣姑娘一眼，这无言的爱，可真深沉啊。”

封云楚嘴角一抽，眸光狠狠的瞪着他，白煞撇嘴，岔开话题，“丞相府有众多掩人耳目的凉亭，虽然上一次搜查时未能每一个凉亭的背后都确定，但那些用栅栏围成的小院子真的是用来关他那些夫人的？”

黑煞用银两买通丞相府的下人打听过，“听闻他的那些夫人自打入府以来从未踏入丞相府半步，就连平日吃饭都有家丁跟随，除了明媒正娶的正房没事会去烧香拜佛之外，其他人在府中好像存在感很弱，又被监视的感觉。”

封云楚眸色黯然，他撂下手中的奏折，一想起柳钟珣的那些侧室便觉得细思极恐，“当找机会在没有柳钟珣的情况下接触他的侧室，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

白煞摇头，“太难了，几乎每一次去丞相府，他的夫人总会与柳钟珣形影不离，夜晚偷偷潜入，又找不到他那些夫人的住处……”

他语气一顿，不禁脊背一寒，“公子你说他的那些夫人晚上都住哪啊……这不可能一晚上宠幸十七个吧？总会有落单的吧……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呢……”

听着白煞无意识的话，黑煞便憋不住笑，最终还是忍住了，封云楚也连连咳嗽，表示尴尬，“总会有机会的，茶厂那边账目可都对的上？”

黑煞点头，“茶厂的账目没问题。”

“香料那边呢？”封云楚仔细回忆着两厂自置办以来，却未想到有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黑煞沉声道：“尹将军还在调查。”

封云楚心略有不安，既害怕出事，又想抓住柳钟珣马莫勤的狐狸尾巴，可若茶厂香料厂真的出事，与诸国的贸易往来必定会中断，也会给东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他神韵黯淡无光，宛若漆黑夤夜里的一盏宫灯，只有微弱的烛光晃着暗黄的侧脸，“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先到这里。”

白煞抬起屁股，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可以看出他早便困了，“公子，你也早些歇着吧。”

黑煞也起身抱拳施礼，二人退出宣仁殿，封云楚却未打算离开，他喝了一盏又一盏凉茶，一直点燃烛火，烛影摇曳，侵染在他专注于奏折的眸子里，像漫舞的蝴蝶。

知道比试无论输赢太后都不会赶沐雪嫣出宫，封云楚便一心处理柳钟珣马莫勤一事，直到三日后，太后从理佛回宫，迟来的比试才到来。

沐雪嫣已经好几天不见封云楚的身影，不过几日不见，她心里便甚是想念。

铜镜前，宫女为沐雪嫣梳妆打扮，青丝绾鬓，梳着高高的马尾辫，两腮红润光泽如画，轻轻在眉尾勾勒几笔，弯眉粉黛，红唇朱砂，再穿上一身骑装，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不输男子的气概。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打扮，可在芙凝眼里却是第一次见，她不禁鼓掌道：“嫣儿这身装束可真好看，绝对不输给男儿，可惜了，本宫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穿骑装。”

她语气略有失望，更多的是向往。

沐雪嫣璨笑，指尖无意触摸到头上的那一株鸾凤钗，心邃然一暖，“今日要去马场比试，到场之人必然会穿骑装，皇后娘娘穿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她试探性问道，芙凝苦涩一笑，她摊摊手，“算了，本宫还是这幅样子吧，若穿了骑装母后铁定又要拿一套礼法来教导我，我一背那些条条框框便头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她的眼睛

平日里女装鬓上会戴着各种各样的发簪，芙凝便未注意沐雪嫣头上戴着的鸾凤钗，今日她马尾高吊，只插着一支株钗，与封云楚头上的一对，格外醒目。

芙凝难以置信，不禁惊诧道：“这，这是鸾凤钗……”

沐雪嫣虽看不见，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点点头，未有炫耀的成分在里面，“阿楚送我的。”

芙凝失神片刻，喃喃道：“鸾凤，寓意夫妻，鸾凤钗在东楚仅有一对，帝后各一支，皇上将鸾凤钗赠与姑娘，姑娘可真是幸福。”

说不羡慕是假的，可那不过是表面的殊荣，她爱的是封奕尘，所以这寓意夫妻的尊贵的钗子，即使她没有她也不会在意，因为这本就不属于她。

原来，鸾凤钗竟这般尊贵，沐雪嫣心虚，知道这钗子本不属于她。

她面色失望，顿时心生歉意。

芙凝瞧着她脸色不对劲，便冁然而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嫣儿莫要多想，虽然我是东楚的皇后，可那只是名字上的，皇上送嫣儿钗子便说明，在皇上心里，你才是他的皇后，是他的妻子。”

沐雪嫣心里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两情相悦真美，喜欢的人也喜欢她这件事真是那么美好，可若是这份爱成了阿楚的重担该怎么办，她不想成为阿楚的负担，她心一沉，虽然株钗沉甸甸的，但她也要试着去承受。

见时辰差不多了，宫女催促道：“皇后娘娘，姑娘，该出发去马场了。”

芙凝点头，亲自将沐雪嫣从座椅上扶起，并且有些小期待道：“终于可以看到女子骑马了。”

沐雪嫣蹙眉，难道在东楚，女子都不会骑马？

为了解答她疑惑的面色，芙凝黯然一笑，“在东楚，女子只要会女红，琴棋书画，学习礼法相夫教子，马背上都是男子的天下，女子不必抛头露面。”

当时学骑马，沐雪嫣也就是图个方便，毕竟这里马是最快的交通工具，可未想到的是，廖霆教她骑马竟不费任何力气，就好像她天生便会一样，那般熟稔的就能驾驭马背上的技术。

想来小芊不仅功夫好，骑马的技术更是没的说。

她故作轻松的笑道：“日后若姐姐想学，我可以教你。”

芙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她大惊失色，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忙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行……我，学不会。”

她要摔多少个跟头才能学会啊，更何况母后知道了一定会说她不安分，届时又要抄写背着各种礼法，她一想便头疼。

沐雪嫣眸光虽然无神韵却明澈如潭，她笑道：“一提骑马，姐姐莫不是紧张？”

猜测她此刻的神情笃定是神经麻木脸色窘迫，芙凝心虚的晃晃头，骨子里那份温婉贤淑也骤然消散，“谁说我紧张了，学便学，不过千万不能让母后发现，一背礼法我头就疼。”

沐雪嫣将食指放于唇边，嘘声道：“娘娘放心，我保证保密。”

芙凝黛眉轻挑，磕磕巴巴道：“就，就当相信你了，此事也不可以告诉兰王。”

兰王？沐雪嫣笑意朦胧，“为何不能告诉兰王。”

“我若是学不会，他特定要笑话我的。”芙凝嘴角上翘，“一直以来我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琴棋书画算不上样样精通却也略懂皮毛，怎能让他嘲笑我，那我日后还怎样在他面前立足。”

“哦……这样啊……”典型的完美主义，沐雪嫣宁静的脸庞笑意浓绽，“娘娘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到了空荡荒凉的马场，四处都是荒草荆棘，好像除了熠熠生辉的燥热盛夏，这凛冽的冬看起来甚是萧条。

太后还未到，封云楚倒是抽出时间特意来看她比试，芙凝将沐雪嫣送到封云楚跟前，一番行礼，便将眸光睇向神韵闪躲的兰王身上。

沐雪嫣眉尾上挑，似乎出乎意料，“阿楚，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事忙。”

封云楚揽过她的眼神，炙热的鼻息拂面而来，沐雪嫣脸色一红，“当然是看你比试骑马，朕倒想知道，你这马背上的功夫是从哪学来的。”

他一副看她出糗的语气，沐雪嫣冷哼，“你可别小瞧我，待会给你看看我这花样马术。”

封云楚倒是颇有兴趣，他拭目以待，可因她看不见，为了她的安危，他特意命人清理了马场的碎石子。

此时的沐雪嫣并未看见封云楚也是穿的一身骑装。

等待了许久才等来姗姗来迟的太后，她慈眉笑意浓烈，好像心情格外的好，她坐于主座上，看着已经在练习骑马的沐雪嫣，嘴角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哀家来晚了，若是准备好了，便开始比试吧。”

沐雪嫣下马施礼，“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太后见谅。”

虽然马场宽阔，可她眼睛看不见，骑起马来便受到许多拘束，只怕马儿失惊，在太后面前出糗。

太后看了眼已经翻身上马的封云楚，只淡淡道：“无妨。”

与沐雪嫣比试骑马，太后本另有人选，可拗不过非要亲自上阵的封云楚。

骑马这样危险，她眼睛又看不见，他说好了要做她的眼睛，怎能看着她受伤呢。

随着鼓声响起，马蹄翻起滚滚浓烟，一旁的芙凝提心吊胆的看着无拘无束的沐雪嫣，心里担惊受怕的同时一看到紧紧跟在她身后护着的封云楚，便心生安慰。

这哪里是比试，分明就是沐雪嫣一个人的表演。

不过她骑起马来倒是疯癫，跟着风的速度来感受骑了多远，以此来测量到哪里可以转弯，为了不与比试着碰撞，沐雪嫣速度缓慢不少，却也看呆了封云楚。

他嘴角一抽，心里不禁赞叹，想不到这蛮女马术竟这么好，看来他担心她摔倒倒是多虑了。

骑了一圈，鼓声响起，太后抿嘴笑而不语，沐雪嫣与封云楚同时勒紧马缰，却听尹少凊憋着笑意宣布道：“第一回合，沐雪嫣胜。”

沐雪嫣心一喜，看来与她比试之人也不怎么样，竟输给她这一个瞎子。

第二回合，鼓声响起，沐雪嫣鼓足了勇气挥扬着马鞭，风声呼呼的在耳畔刮，尘土弥漫在她落寞的眸子里，“驾……”

封云楚饶有兴趣的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速度往前走，转弯之时特意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生怕发生碰撞会让她产生猜疑。

第二回合结束，同时沐雪嫣与封云楚一同勒紧马缰到达终点，尹少凊笑而不语，沉默片刻，封云楚睇了他一眼，他才缓过神来，宣布道：“第二回合，沐雪嫣胜。”

她又赢了？沐雪嫣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她不禁对与她比试之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这都赢了两个回合了，最后一回合还比么？

只听鼓声再次响起，她缓过神来抽着马的屁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