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钗
作者:尘颜 | 分类:古言 | 字数:7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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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若月无光
她便这样毒发身亡,像蜡烛燃尽,碳烧成灰,死去了。
……
沐雪嫣手脚被绳索捆绑,致命的疼在她心口处蔓延,她泪渍迸发,细语漫漫低喃着“小芊……”
当所有的记忆像江河湖海般汇聚在脑海,形成一副广绣的画卷,她的心,痛的窒息。
原来,小芊是因为被下毒而死,那么她身体上的功夫也是因为中毒才没有的?
可这些记忆为何会突然翻江倒海像她涌来,撕心裂肺的疼渗入骨髓,她快要承受不住般胸腔颤抖着,终于在下一刻痛的醒来。
四周静谧无声,漆黑的营帐内不知外面的天色,她鬓角直淌黏腻的汗渍,凝聚成一滴小小的珠子落在了天鹅颈间,对于回忆里的一切一头雾水的同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小芊所经历的痛苦过往。
只听一道邪魅之声回响在耳畔,“嫣儿,你终于醒了。”
她猛然间睁开眼,一张俊美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江时衍。”她立即发飙,却像一股清风吹着麦浪,丝毫没有动荡。
江时衍手摸下颚,脖子伸长的凑近一点,“瞧瞧嫣儿脸上的汗,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他阴阳怪气的嗓音令沐雪嫣胃里一阵作呕。
江时衍轻轻抬起手臂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渍,沐雪嫣嫌弃的眼神撇过头,像被钉在棺材里生生活埋了般,被绑的手脚折腾两下便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冰凉的指尖在脸上摸索。
她不愿废话,直言快语,“江时衍,你到底什么意思。”
沐雪嫣以为七影给她的药丸是为了让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可当梦魇之中小芊刻骨铭心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么狠毒。
江时衍将指尖从她的额头挪到樱桃般朱红的唇瓣上,邪肆的眸子像看一颗糖果流连忘返,最后,蜻蜓点水般的吻轻轻落下。
却被挣扎的沐雪嫣狠狠的咬了一个口子,唇角渗出一丝血渍,他却笑的更欢,“嫣儿,朕让七影特意研究的蛊毒之术,就为了让你捡回丢失的记忆,怎么,不该感谢朕吗?”
沐雪嫣眼角的泪珠已经干枯,她哭笑不得,这些往事本不是她的,可她有了亲身经历的记忆,又承载了小芊的仇恨和痛苦,就像她也曾经历过一般。她忿懥的瞪着他,让她谢谢他?做梦吧。
“所以你让我想起这些事,究竟为了什么?”她真想不到对于他来说她还有何用处可言。
江时衍舔了舔嘴角鲜红的血渍,满面笑容逐渐消失,“西良的女将军,疆场上骁勇善战,赫赫有名,声扬都城,权贯一方,怎么会落的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朕还真是好奇,这一切究竟因为什么。”
他都查出来了,又何须问她?
沐雪嫣有种身后被人推下悬崖峭壁,而将她推下之人又好心好意去救她的愚弄感,“皇上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又为何来问我。”
若不是因为北离阴险狡诈,西良遭遇谋算,那场仗,谁胜谁负都说不定呢。
可疆场便是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唯一令她有割肤之痛的该是西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李炎。
为一己私怨,将小芊全家满门抄斩,真是连眼睛都不眨。
“朕只是想知道,对于李炎,嫣儿心可存恨。”
他撩开帐幔,一抹金灿灿的光亮折射在营帐内,沐雪嫣被刺眼的光晃的眯了双眼,她咬牙切齿,只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将我全家满门抄斩之人怎能不恨。”
仿佛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江时衍手背过身后,笑意幽深,“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沐雪嫣气息轻喘,听着营帐外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只觉他在信口雌黄,“皇上是真心想要帮我,还是借此机会利用我。”
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江时衍眸光垂连在她湿透了的薄衫上,闻言抬眸浅笑,“北离的统帅廖将军,以及疆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西良女将军,朕倒是颇为期待二位联手在战场上会掀起一翻怎样的腥风血雨。”
所以,这也是他将廖霆和她带来幽魔谷的目的?
廖霆,此前在北离与西良的幽魔谷之战中,骑白马的北离将领居然是他。
怪不得初入西宫之时他会那般诧异,问她怎会出现在这里,可他明明可以将她的身份告诉给江时衍,又为何会绝口不提呢?
不管怎样,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沐雪嫣不想有所隐瞒,却也没指望他的想法能有所改变,“不瞒皇上,我体内的功夫已经没有了,所以皇上若执意把我当球一样踢在疆场上,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好像什么滑稽的笑话,江时衍凛冽的眸子邃地一沉,“嫣儿,你拿朕当猴耍?除非你自废武功,否则,怎会不在呢?朕已经决定助你一臂之力,待廖将军先冲锋陷阵,引出李炎,届时便是嫣儿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他迟迟不派兵增援,应该没有丝毫胜算才是,竟是这般势在必得的语气,“皇上就这么肯定,李炎会亲自上战场?”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若月无光
江时衍嘴角抽了抽,“五王已弑,西良只在兵力多,却无一人能领兵打仗,廖将军以一敌百,届时朕再派预备军围剿。”
他眼周笑意森凉,“这场仗,究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原来他迟迟不肯派兵增援也是有其他安排。
明面上,西良占上风,可江时衍诡计多端,阴损的招数多的是呢,这场仗谁输谁赢确实不能轻易下定论。
“是,皇上英明。”沐雪嫣忍着咕噜叫的肚子,说着敷衍违心的话。
被冷落的江时衍攥紧拳头,怒焰燃起乌瞳,剑眉微皱,“嫣儿就这么不愿意搭理朕?”
依旧是未得到任何回应,他转身,嘴角上扬,一手撩起帐幔,睿眸撇向床榻上的沐雪嫣,“忘了告诉你,朕已传信给封云楚,你说,他会来吗?若是来,东楚天子出现在幽魔谷这片土地意味着什么呢?不过嫣儿倒是可以与郎君相聚了,真是让人可喜可贺啊。”
撂下帐幔的那一刻,沐雪嫣止住的眼泪又瞬间决堤,封云楚,这三个字只要在她耳畔一响起,便有种从深渊堕落幽暗的失重和无力感。
她那么在意的阿楚,她怎忍心让他再度卷入这场是非,那是第一次,她既想让他来又不愿让他来。
明灿的阳光照在她脸庞,泪水浸湿眼眶,他曾经是她的救赎,救她脱离魔爪,可如今她再陷深渊,她只想他能以大局为重,莫要再流无辜人的血。
此时的廖霆,已经被江时衍派遣到疆场上冲锋陷阵,他如鹰般的眸子看着蜂蛹而至的敌人毫无波澜,麻木的神经与身穿戎装的将士们厮杀。
沙漠中翻滚一阵尘沙,像是欣赏他想要在疆场上英勇赴死的壮烈悲痛般。
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还有云湦。
他本以为这场仗必输无疑,可他来了,他的廖将军来了。
云湦知道他不是神,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勇猛就仿佛天神一般,给他带来了希望,再多的疲倦和不堪皆被他抛之脑后。
他全神贯注抵抗一切敌军的进攻,只为心底的那一份希望,有生之年,他想要活着再见到小曼。
明知守陵的宫女一辈子不可出皇陵,可他还想要留一份念想,这样他便知足了。
是啊,只要还留有一份念想,那样也好。
“将军。”没有重逢后的千言万语,凝噎在喉中的只有这两个曾经在心里默默低喃千遍万遍的两个字。
廖霆勾唇浅笑,即使笑容苦涩也比哭好看,他看着不过数月,云湦眼里便布满沧桑,灰尘也落了眼眶,他熠熠生辉的眸子戛然憯恸万分。
“等这场仗胜利,本将请你去流鸳阁吃酒。”
“是,将军。”
一道锋芒的长剑向二人中间刺来,隔断了戛然而止的谈话。
流血的却是那西良的将士。
这场仗多久能结束,无人知晓,即使疲惫,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繁星落了眼眶,璀璨夺目的宣仁殿,悲伤顺着星光照耀在封云楚浩瀚如海的眸子里,他倚着身子,不似慵懒,乃因操劳过度身心俱疲。
五日期限过了两日,他却并未陷入两难境地,心中一直有了答案,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七娘慌慌张张的从景仁殿跑来,连声跪地,“皇上,草民有事相瞒,请皇上赐嘴。”
宣仁殿内明明坐着许多人,却无人敢轻易吱声,就连一向多言多语的白煞也沉默着。
封云楚垂眸,好像连悲伤都不能形容他此时的样子,“七娘,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七娘痛斥自己的隐瞒,实际上,她也是想让小姐安安稳稳过着现在这样幸福的时光,可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似乎沉默也不是办法了。
“皇上,其实小姐此前是,是西良的女将军,因输了一场仗,惹来了满门抄斩的祸端……”
西良的女将……
这五个字仿佛天崩地裂般将在场的人纷纷砸蒙。
封云楚身躯一颤,好整以暇中慌乱了神韵,银白的月光与烛光交相辉映洒在他脸上,浩叹,“所以江时衍将雪嫣带去幽魔谷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七娘已泣不成声,她将所有事全盘托出,再无有所隐瞒。
白煞手掌一拍大腿,悔不当初,“哎呀七娘,你怎么不早说雪嫣姑娘还有这样的身份。”
他一直以为她是乞丐来着……
黑煞也是猛然一惊,显然被她的身份震惊道:“公子,若北皇知道了娘娘的身份,此举究竟为何意呢?”
猜不透,他实在猜不透,莫非,江时衍对她是动了真心?所以才不择手段将她虏到身边,可这一切,又与幽魔谷之战有何干系呢?
尹少凊沉闷着脸,仿佛道出一切,“自然是利用,如今北离正是缺少统帅的时候,娘娘既然是西良的女将军,必然骁勇善战,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故意这样讲,只怕说出心中的猜测,是江时衍对沐雪嫣动了真心而伤了封云楚。
即便这样,他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封奕尘却晃晃头,“少凊,你别忘了北离还有廖霆,虽然名义上他被流放苦海,可将军的头衔还在,幽魔谷一战,北离缕缕受损,想必这棋,也该铤而走险用在刀刃上了。”
“这样一说,西良究竟有多少胜算,便不一定了。”尹少凊黑眸渊深,垂眸睨着足尖,而后看了眼封云楚,心中惴惴不安。
“对于五日后幽魔谷之约,皇上是怎样想的?”
仿佛点到了正题上。
“皇上,让草民去。”未等封云楚表态,七娘自告奋勇,随后白煞黑煞也紧接而至,“公子,我们也去,既然公子不能出面,便让我们去幽魔会,我和黑煞的功夫,公子应当信得过。”
黑煞也点点头。
封云楚一直眼角微垂,他手撑前额,手肘拖在长桌上,桌上的奏折乱七八糟被搁置的杂乱无章,显然他已无心处理。
他摊摊手,“朕心里已经有了特决定,七娘,你先回去吧,幽魔谷战火燃烧,你虽会用毒,可疆场上刀剑不长眼,若雪嫣知道你受了伤,定会埋怨朕,朕可不想让她心里对朕再存有恨意了。”
“可是皇上……”七娘不甘心。
“不必多说了,朕让你回景仁殿,让萱儿每日都不要忘了清理院内的杂草,桌上的灰尘,被褥也要日日晾晒,株钗云裳,还有玫瑰蔷薇,也不要忘了浇水,近日阳光充足烈焰,朕昨个看花瓣上有些枯黄,雪嫣虽不在宫中,也要好生照看着,待雪嫣回来时,景仁殿的一切都要如从前一样。”
那可是他与她一同栽种的果实,虽然开了花,却不知会存活多久,只可惜,花鲜不过几日便开了,她却未能看上一眼。
烈日炎炎,封云楚脊背渗了许多汗渍,即使在这样的傍晚也有增无减,他无心在树荫下乘凉,始终做不到装作毫无发生,他忍着眼眶的泪水,拂袖垂眸遮掩眉眼。
“七娘谨遵圣旨。”她起身,又转身哀求道:“皇上,一定要救出小姐。”这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后的希望。
听到七娘的回应,他未怕悲伤泄露,便低头摊了摊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