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

说长不长，有些人上学读书所耗费的时间都不止十七年，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还有研究生、硕士、博士、博士后……

说短也不短，特别是当这十七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原来天下间真的有个地方可以度日如年。

在漫长的监狱生涯中，沐之晞遇见过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都无一例外的……让人讨厌。

是的，讨厌，所有人都很讨厌！

甚至包括那个生了他的女人，也讨厌！

明明说好不会死的！

明明说好会陪他一辈子的！

明明说好只是睡一觉，明天就会醒来的！

明明说好要在他生日的那天送给他一件新毛衣，高领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第二天没有醒来？

小小的沐之晞不明白死亡的含义，但是他却知道每一个睡不醒的犯人都会被平板车拉走，然后永远消失。

所以他趁着别人出去工作的时候，从厨房里找了一个很大很长的泡沫箱，偷偷地拉回监舍。

得益于他的年纪小，监狱里的狱警们都不怎么管他，只要不踏出内环就可以。

沐之晞把泡沫箱子拉到床边，再把贪睡的妈妈推了进去。

妈妈的身体滚进泡沫箱时发出好大一声响，沐之晞都替她感到疼，可是她却还没有醒。

沐之晞用小手把妈妈脸上散乱的头发拨开，又搬动手脚替她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妈妈肯定是太累了，就像他一样，有时候累的睡着了，就会被妈妈从别的地方抱到床上也不知道。

所以说，他要让妈妈好好地休息，好好地睡一觉，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这样妈妈一定就会快点醒来了。

沐之晞将这个用于运送冰鲜食材的泡沫箱盖上，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箱子推到床下。

当他完成这一切之后，小小的身躯已经疲累不堪，趴到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沐之晞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其他狱友们完成了一天的繁忙工作回到监舍，大家吵吵嚷嚷的很热闹。

一位姓常的阿姨走过来，弯腰对沐之晞说：“小晞，你妈妈呢？今天她怎么没去上班，组长都在问了。”

另一位姓周的阿姨走过来道：“嗐！你跟他一个孩子问这么多干嘛，他能知道什么。再说了，他那个妈妈去哪里了你还能猜不到？不是男犯监舍就是狱警宿舍，左不过就这两个地方。所以说这人长得漂亮还是有好处的，不但自己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不上班，还他妈能在监狱里养儿子，真牛逼！”

常阿姨不禁有些讪讪然，拦着周阿姨道：“好了，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切，她做的我说不的？在意孩子？在意孩子就别做这些丢人的事啊，毛病！”周阿姨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常阿姨看了看周阿姨，再看看沐之晞，冲他友善地笑了笑，也离开了。

沐之晞坐在床上抱住被子看着她们，他虽然听不懂这些女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却很害怕，这些女人们的言语比那些男人们的拳头更加让他感觉到害怕。

我不喜欢女人……年幼的沐之晞如此想到。

跟在别的犯人们身后出去吃饭，沐之晞小心翼翼地避开几个总喜欢拿他取乐的人。

来到食堂，天上一半地上一半的吃了完饭后，他捏紧袖口跑回监舍。

看到监舍里的其他人还没有回来，沐之晞快速钻入床底，打开盒子看到妈妈还在睡，他只好把藏在袖子里的食物都倒出来，放在她脸边。

这样妈妈一醒来就可以吃东西了，就不会饿了，就会有力气了，就能继续抱他、亲他、跟他说话了。

沐之晞满怀希翼地摸了摸妈妈冰凉的脸……

两天后。

早晨，起床梳头的周阿姨突然鼻子动了动，道：“你们闻到什么味没？”

另一人道：“你也闻到了？我还以为是我鼻子有问题。”

常阿姨走过来，说：“怎么了？什么味？”

周阿姨动动鼻子，仔细闻了闻，道：“现在又没有了，刚才有股气味，像是……死老鼠？”

常阿姨一笑：“怎么可能，我们这里哪有什么死老鼠。再说了，整个房间一目了然，就算真的有我们一眼就能看见。”

周阿姨弯腰在铁架床下面打量起来，地上确实没有死老鼠，但是……

“那是什么？”她指着沐之晞床底下的那个泡沫箱道。

沐之晞鞋子都没穿的赶紧跳下床，挡在床前道：“这是我妈妈。”

“切，我当然知道那是你妈妈的东西，我是问你里面装了什么？”

“是我妈妈！”

“臭小子，我说话你听不懂是吧，我问你里面装着你妈妈的什么东西？”

眼看周阿姨脸上已经有了怒容，常阿姨赶忙上前道：“好了，她还能藏点什么，左不过就是给她儿子弄点衣服鞋袜，别在这里纠结了，咱们快点走吧，待会上班要迟到了。”

“哼，算你小子好运。”周阿姨鼻子一哼，跟着常阿姨一起走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沐之晞钻进床底下打开盒子，里面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既有腐朽的食物味，还有……

“妈妈，你怎么还不醒来？为什么不再看小晞？为什么不再跟小晞说话？是小晞惹你生气了吗？”

沐之晞卷曲着身体，双手抱膝地背靠在箱子上，一个人偷偷哭泣。

不一会儿，泪水就浸湿了膝盖。

……

这样子的日子又过了三天，对于已经一周没有出现的舍友大家都视而不见，监舍里越来越常闻到的异味则成了她们的新话题。

终于，这天周阿姨带着两个女人和小小的沐之晞对上了。

“你让开！我闻到了，那味道就是从你们这边传过来的！”

“不行！不让，不让，你们走开！”四岁大的沐之晞摇晃着他小小的脑袋，用匮乏的言语试图驱赶这些大人。

“我他妈没时间跟你在这瞎***把他拉开！”

随着周阿姨一声令下，那两个女人毫不费劲的就把沐之晞拉到一旁。

“不要啊！！！妈妈啊！！！我妈妈啊！！！”沐之晞奋力挣扎，但是面对两个成年女性，他的挣扎一点用处都没有。

“哼，我倒要看看你妈妈藏了个什么东西，这么臭！”周阿姨嘴角一撇，把箱子从床底拉了出来，然后掀开盖子一看——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