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盏眸中轻微波动了一下，笑容却不曾减淡：“我下手本来就重，只是我不对你这样，也很少在你面前这样罢了。但看不到的，从来都不代表没有。我是个可怕的人，但是，只要你不怕我就行了……”

“我怕！”宗越忽然一把推开御盏的手，眼中是一抹愠怒：“我怕你这样的人！”

御盏微不可察得楞了一下，从来深不可测的眼底，竟微妙得浅淡了起来，让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都看不懂他的宗越，心中一颤。

“是么？”御盏声音低沉下去，没有笑意，但是仍旧轻缓。

宗越克制住自己不要心软，冷冷问他：“夜星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夜星阑也认识……”

可最后的话，宗越的声音还是软了下来。

他想到，也有可能是这样，也有可能是御盏根本就不知道他和夜星阑认识，虽然夜星阑明明知道他和御盏的关系，而选择瞒着他，但是至少待他这么好的哥哥不会，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唯独对他疼爱有加的哥哥……不会。

“我知道。”

可就在宗越还心怀一丝遐想的时候，御盏淡漠的声音落下，轻悠悠的切断了他的自我安慰。

宗越一愣，“你知道？你早就知道？”

“对，你和夜星阑的事情，我从来都知道。从你在天元遇见她，包括你对她的心思，我统统都知道。”御盏眼皮都不眨一下，说着，嘴角又忽然轻微的扬了起。

他的样子，让宗越忽然觉得可怕，又厌恶。

“为什么……”宗越声音越来越大：“为什么你知道一切，却这样对我，你不是我最爱的哥哥吗？你不是对我最好吗？你不是说你会永远……”

“没人会永远无私的对人好。”御盏笑着『摸』上宗越的脸，冰冷的手指一下就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血目散着忽明忽暗的光泽，幽深的像是从寒潭下冒出的冷气，无比袭人：“包括我对你好，也不过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我想要一个能有所疼爱的弟弟，来一同接受分享我胜利的成果，美好的爱意……只不过，我对你好，你喜欢我。这就足够了。我想做什么，和我应该做什么，这些都与你无关，不该你管，那么，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御盏声音十分温柔，一字一句，都让宗越觉得浑身酥麻。可是他的话却是那么的残忍无情，一字一句，也都将他多年来的信念和希冀凌迟碾碎。

他那么喜欢的人，那么想要成为的人，觉得那么温暖的人……都变了。

哪怕，哪怕是他骗他，继续骗他一下……

“宗越，我看着你长大，对你，我还很喜欢的。”御盏的话还在继续，眼眸却不易察觉得深了深，朝着连祁方向移了移：“怕你孤独，我还让你的连祁大哥一直陪伴着你，这样，有我，又有连祁，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孤独，不会觉得没有爱。哪怕……”

哪怕，现在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并不是他当初要找的那个弟弟。

这话御盏没有说出口，宗越愣愣的样子，也根本无心旁顾。

他笑了笑，即便不是他要找的人，但这么多年以来，他仍觉得自己不亏，所以宗越还是他，很重要的弟弟。

可就在他想好好抚慰一下宗越的心情，却被人一把推开。

宗越退开半步，终于冷定下眼光。他瞪着御盏，目光中不含一丝情意，似比御盏还要无情伤人。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御盏大神？”

御盏伸出的手悻悻落下。拂袖，侧身，长发随风轻扬，刮过苍白消瘦的侧脸。

“很多。”同样是冷清的两个字，不含情意。

“我的哥哥，可是我却今天才发现，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宗越冷声笑了笑。忽然，转身而去。

“宗越！”御盏在他身后低低叫了一声。

宗越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听到身后人的声音头一次沧桑起来，但只是微末般缥缈：“你要走了吗？”

“当然不。”宗越声音无澜：“会战之后，我会走。我还记得，和你的承诺。”

他曾经答应过御盏，要修成优秀的神院弟子，要在神院会战上，让所有的人知道他不愧是御盏的弟弟。到那时，他才会正式拜在自己哥哥的门下，一同踏入梦寐以求的长明殿。

此后，亲人再不分离。此后，再无孤梦朝夕相伴……

御盏一怔，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那若是承诺完成了，你会……跟我回长明殿吗？”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小，像是舍不得说出来似的。

但对于御盏，什么话又是不好意思说的？

“不会。”几乎没有犹豫，宗越平静的说出两个字来，然后朝着连祁和魏蓝灯，大步的走了过去。

御盏想要移步，可是看到连祁按住宗越的肩膀，朝他看了过来，却只是一脸凉气的笑了笑。

人，人的感情，终究是那么薄弱。

人，终究是不值得付出，不值得信任。

第321章 故友夜雪霁，离君莫vs御盏（3）

人，还是当跟人在一起才对。

而就在此时，御盏感到身侧有人，转眼，只见夜星阑朝她走了过来。

“我们走吧。”宗越对连祁说。连祁点点头，没有多说，扶起魏蓝灯，宗越也帮忙将她扶起。

魏蓝灯意识已经涣散，可还是咬牙道：“哥哥……”

“神族的人马上就来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宗越道，声音深沉，让魏蓝灯心中一柔。

她摇摇头，看向前方魏往的位置，眼泪一下便流了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宗越面前流眼泪。

宗越心中莫名的动了动，看她还在挣扎，便皱眉，狠狠的在她后颈打了一下，魏蓝灯彻底晕过去了。

宗越将她抗在肩上，往前走着，又看到了还在原处瞧着一切的魏言。

他没有说话，魏言倒是开了口：“不让她见自己哥哥最后一面，魏蓝灯醒来，怕是要恨你一辈子了吧。”

“恨就恨吧，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宗越声音浅浅落下。却带着一瞬的苍凉。

这一切，终归还是他的错。

是他的比天，是他的意气用事，是他的天真和没有自知之明。

魏往这次凶多吉少，他若是死了，他必逃不过责任，夜星阑也好，御盏也好，无论他们如何，自己都会给魏蓝灯一个交代。

并且，他已经对不起魏往师兄了，便不能再让魏蓝灯也以身犯险，丢了『性』命。

“你会讨厌夜星阑吗？”突然，魏言朝着宗越的背影，问了这么一句，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宗越顿了下，说完，便离开了。

魏言怔了怔，忽地笑了。

“回来吧。”就在此时，夜星阑也朝着魏言走来，她手心蕴起一丝微芒，在他身上轻轻绕了一下。

御盏眯眸，看到一抹蓝光，连接在夜星阑的掌心。忽然光芒黯淡下去，魏言的身子动了动。

夜星阑的身侧出现一道如幻的身影，幽蓝的光泽，身形高大俊朗，样子，却十分的惊人，让御盏差点喊出某人的名字。

但他目光锐利，一瞬间，就清楚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灵罢了。

夜星阑及时制住魏言的身子，怕他醒过来后继续纠缠不休，可御盏一摆手，倒是比她干脆多了，直接将魏言给弄晕了，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夜星阑噎了噎，才看向御盏：“这是我的契约仆人，是镜灵阴九。”

“镜灵？”御盏将阴九来回的打量着，眼光停留在那张蓝『色』的精致面具上，久久不离。

阴九笑了笑：“御盏上神好。”

“听说过灵能契约为仆，但神族，好久没人有过灵仆了。”御盏话里有话的说着，看向夜星阑。

“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夜星阑淡声。

“为什么要告诉我？”御盏玩味一笑。

“因为没必要瞒着你。”夜星阑道。

阴九附在魏言身上如此明显，即便是她想要瞒着御盏，御盏一时注意不到，也迟早会发现，还不如她自己主动说出来。不会引得御盏怀疑。

更何况，她现在需要阴九。

“是这样吗？”御盏目光绕着阴九，笑眯眯的：“可你这个灵仆的力量似乎很强大，若是不告诉我，偷偷的，说不定可以用来一起对付我呢？”

阴九笑而不语。

夜星阑面不改『色』道：“御盏上神说笑了，我体内有你的『药』，只会对你言听计从，怎么还会想着对付你？”

“真是因为是被『药』控制的，才很有可能想要对付我，摆脱我。”御盏云淡风轻的道：“就连一手精心培养爱护的弟弟，都有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和我疏离，被『药』控制的身边人，又怎么值得信任？”

夜星阑心中一沉：“如果只是小事的话，想通了，人自然就会回来了。若是御盏上神不信任我，可以把我杀了，我现在根本不是御盏上神的对手，何必还说些招致祸端的话给御盏上神听。”

听了夜星阑的话，御盏笑道：“开玩笑的。”而后便用手探了探阴九周身的力量，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

“去吧。”他道。

夜星阑楞了一下，只听御盏继续说：“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时间不多了。”

心头一颤，夜星阑没有多说，转身就朝着魏往那里而去，阴九也冲着御盏轻点一下头，跟了过去。

御盏在旁侧不动声『色』的看着，看着夜星阑施法，让阴九进入了魏往的体内。

蓝光乍现。

之前，夜星阑和阴九两人相连结下契约之后，夜星阑便能利用阴九制造的灵道，魂穿她身，同样，阴九自然也可以借助夜星阑的力量，办到这样的事情，而且本身为灵，阴九还比夜星阑更加容易维持。

刚刚魏往，就是夜星阑灵机一动，反借阴九控制了魏言。不夺去魏言的意识，以魏言的『性』子，怕宁死也不会受她控制。

而一旦控制了魏言的意识，阴九就能读取他体内所思所想，所有记忆，只要阴九和夜星阑互相专注，夜星阑也便能通过阴九，一起读取阴九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便是夜星阑现在让阴九进入魏往体内的目的。

魏往快不行了，他还要好多话想要和夜星阑说，如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阴九，直接看到魏往的记忆。

然而就在此时，御盏眼光轻轻一转。他感到附近，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并非神族来了人，而是一股异样的，血腥的气息。

很是熟悉。

呵，想不到他也在。御盏盯向夜星阑，笑意越来越深。人，果然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夜星阑全神贯注，很成功的就进入了魏往的回忆。

瞬间，她看到一片很美的天空，不，不能说是天空。因为这里根本不分天地。

她看到的所有空间，都布满了星辰，都是晶莹璀璨的光芒。

“这是哪儿？”一个清朗的声音幽幽响起。男人的声线，无比冷峻，干净，但也太过萧索。没有一点的人情味。

“你第一次来这儿吗？”一道女声响起，清甜，如山涧之泉，灵动『迷』人。

男声轻“恩”，没了其他声音。

“这是葬月海底的灵石谷，是我的家乡。”

男人微微惊愕：“葬月海底？我……竟然到了这样远的地方？”

夜星阑脑中涌入大量的信息，都是来自于男人的认知。

葬月海底是位于极北冰地的独缝空间，里面不分天地，只有横贯一切的竖海。竖海与人间的海不同，不仅空气灵力绝沛，水如风般只有轻『潮』不沾人衣。

海内，布满大量璀璨的星海灵石，就像是悬挂在深蓝的幕布里一样。海外，由麒麟一族守护。

传说中，因此海中无见日月，终年夜空星明，故被称为葬月海。葬月海的最中央，灵石汇聚集中，便又被称为灵石谷。

男人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灵石谷，在神族上神中，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葬月海底的灵石，千年成熟一颗，一颗便能锻造出一个旷世宝物，若有能耐卓绝的上神，会将其取之，修炼成神器，或者灵仆。

但能这么做的上神，却很少数，因为要想找到这个地方很难，而找到了，要想打败守护此处的神兽麒麟，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