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环玲心中仍有不爽，亦未叫花月起身，只慵懒地坐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自己的肚皮。

静默了片刻，夏环玲瞧花月也好忍性，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意，缓缓道：“瞧我这记性，花月姑娘起来吧！”

“多谢大奶奶。”花月谨慎应对，不敢怠慢，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为何夏环玲会对她有这般大的敌意……难不成，当初云继生调戏她还妄图纳她为妾的事叫夏环玲知道了？

不应该不应该，云继生身边的人嘴巴应该没那么大。

“给花月姑娘赐个座吧，我这里一向闷得慌，花月姑娘陪我说说话可好？”

夏环玲询问的口吻，态度已是不容拒绝。

花月弯唇回应：“奴婢荣幸之至，只大奶奶别嫌弃奴婢粗鄙就好！”

“难得……有你这般自知之明的！”夏环玲盯着花月的眼，吐出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不过夏环玲明显未打算撕破脸，又笑着拍拍花月的手背，道：“快坐下吧……像你们这般为奴为婢的，总是操劳没个闲下来的时候，着实辛苦了。”

“大奶奶客气，伺候二爷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不觉得辛苦！”

夏环玲垂眸轻笑出了声，嘲讽之意满满，饶是花月，一时也只觉得气氛十分尴尬，正此时，夏环玲身边的大丫鬟碧水前来通禀道：“大奶奶，杜姨奶奶来了。”

杜姨奶奶？

还来不及花月心中多嘀咕两句，夏环玲已经坐直了身子，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门帘掀开，来人喜笑吟吟的，不似在那条寂静小道时所见的如水一般淡漠，如丁香一般忧愁的女子，但确确实实，正是杜碧心。

“贱妾见过大奶奶！”杜碧心嘴角咧开浓浓地笑意，谦卑地跪在地上向着夏环玲磕头。“贱妾特来恭喜大奶奶！”

应是看到了花月，但从始至终，杜碧心也未曾将视线落在花月身上一瞬，也未曾因花月而有所停顿。

“嗯！”夏环玲慵懒一声，虽然对杜碧心很是膈应，不过这般“真诚”的恭贺，即便一定是装的，也确实挺让人心情愉悦的。“起来吧！”

“多谢大奶奶！”杜碧心说着起身，又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一副绣品，展开……火红的吸人眼球的大红石榴，饱满的籽儿鲜红欲滴，看得就喜人。“贱妾以这副石榴图，祝愿大奶奶百子千孙多福气！”

“你有心了！”夏环玲难得笑意里带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欢喜，眼神示意碧水接了，又瞧见在一旁一直发愣的花月，淡笑道：“花月姑娘，你虽为二爷的大丫鬟，不过这位杜姨奶奶如何说也是大爷名正言顺的妾室，你该行个礼的！”

花月确是一时忘了规矩，忙有些慌张地起身，若陌生人初见一般，补上对杜碧心的这一礼数。

杜碧心淡淡应了，并未表现出对花月多大的兴趣，见夏环玲将一截小腿伸出裙摆，立刻明白指示，更像做惯了的样子，前行几步跪在夏环玲的脚边，纤弱的双手轻轻揉捏上夏环玲的小腿。

“大奶奶，这个力道可还合适？”杜碧心谄媚的神态，阿谀的语气，毫不吝啬自己的脸皮。

夏环玲很是受用，轻“嗯”了一声，又笑着同花月“和蔼”的说话，“其实也不难理解，为何那许多的丫鬟都想着成为主子爷们的通房妾室，便是贵重如花月姑娘，方才不也是要行礼吗？可见，一飞冲天也确实所言不虚了。花月姑娘，我说得可对？”

夏环玲的眸子就像毒蛇的眼睛一般，淬了毒似的紧盯着花月。

花月垂眸扫一眼跪在地上仍恭恭敬敬给夏环玲捏腿，对她所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的杜碧心……半晌，花月轻笑一声，打起精神道：“命由天定，天生卑贱之人也没有一飞冲天之说，还是大奶奶心善抬举了，便是真的有飞上枝头的麻雀，也终究只是麻雀，变不成像您这般的凤凰的！”

花月的表情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也不过是弯弯唇角。

她在想着，她说的这番违心之言，或许于这个时代来说，便是不争的事实了。

夏环玲旨在提醒花月，便是成为通房成为妾室又能如何？还不是如此刻的杜碧心一般，乖乖匍匐在她的脚下，对她费尽心思的讨好？

如今见花月听懂了，还这般“识趣”，夏环玲却反倒有些兴致蔫蔫的，抬手一扶额角，轻轻踢开给她捏腿的杜碧心，“好了，我有些乏了，碧水，送花月姑娘出去吧！”

……

花月同长福长禄汇合，正要走出华修院，这时垂花门一侧，杜碧心就站在那里，眼神注视着花月这边，应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花月未曾拖延，同长福长禄道：“两位大哥，我遇见了故人，可稍等我片刻？说两句话就即刻跟上你们！”

长福长禄对视一眼，又看了不远处的杜碧心一眼……长福点点头，“那你快点跟过来，别给二爷惹祸！”

长福长禄先行，花月深吸一口气走到杜碧心面前，却还是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姐姐，辛苦你了……”

杜碧心一颗心都在忐忑着，如今听见花月这般说，这次唇角的笑意，是真的由心而发的了。

杜碧心眨眨双眼，将涌出来的眼泪散回去，笑道：“原本姐姐担心你不会审时度势，现在总算放心了，花月，你做的很对，虽然……看起来很没脸，但我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已是恩赐，脸面什么的，没用的。”

“姐姐……”

“花月，回去吧！”

杜碧心已是转过身去，不再看花月……其实，她现在更怕是被花月瞧见她此刻的满脸的泪水。

说得轻松，但心里如何不伤痛？

而且，还是叫自己在乎的人看到自己方才那副不堪的样子……

花月啊花月，姐姐多希望您能不像我这样活着，可是……太难，太难，所以，我只能教你学着活成我这般，活着，活下去而已……

感觉到花月脚步迈动，终于远去，杜碧心这才回过头来。

看着花月的背影，杜碧心就好像看到了她们俩的前路……没有希望的前方，到底还能撑着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