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宏生想得细致周到，倒是不用花月再多做什么，只是略尽自己心意地准备了些银两。

时至正午，车夫已经载着二妮，连同花月长福这两个送行的人来到了城门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人跳下马车来，不约而同地一起仰头看了一下天空……

正午的皓日被乌云遮挡着，除夕这日的天有些不合时宜的阴沉沉的。

花月将手中的包袱交到二妮手中，二妮抿了抿唇，终是伸手接过。

长福贴心道：“去了那边便是新生，忘记这边的一切好好开始吧，二妮，苦痛已经都离你远去了！”

二妮动容地点点头。

花月与长福对视一眼，便准备乘上另一座马车返回城中……“花月姐姐，等等！”

二妮却是突然叫住她。

花月回身，便见二妮双手捏着包袱，脑袋低垂着，抽噎道：“花月姐姐，昨日我不该对你发泄的，你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我不该的……”

花月张了张唇……她想说，她没有怪过二妮，从来没有，二妮也无需道歉的……至少以这样一个孩子的角度，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二妮道歉的！

二妮抽噎着，抬起手背揩去眼眶中的泪水，继续道：“只是这世道对我们姐妹有太多不公，我不知，不知该向谁发泄……花月姐姐，我会好好活着的，连同我姐姐的那一份！”

说罢，二妮转身爬上马车。

城外的远方，稀薄的云端有直射穿透下来的阳光，二妮的马车便是向着那个方向行驶。

花月迟迟未动身返回，只一直盯着那个远方，一直盯着……

“花，花月！”长福有些惊慌地唤她看着她，花月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早已满脸的泪水！

“长福大哥，我不想哭的……”花月抹一把眼泪，可是泪水又不断地涌出，再次泪流满面。

堵不住这悲伤，花月终于意识到这是徒劳，再也控制不住，就站在这城门外，背对着城门，前方是广阔的平原和远山，对着此间天地，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失去一切的孩子……

正如二妮不知该向谁发泄，花月也不知是在为何而哭。

不单单是杜氏的死，麻姐的死，以及二妮小小年纪的悲惨遭遇，花月只是觉得这胸口有什么堵得慌，这世间的压抑的空气，无论如何也无法顺畅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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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或幸福，生存就要生活。

花月顶着一双核桃眼，回到莲棠苑以后睡了一下午，精神便好多了。

连翘不知花月这几日经历，但知道花月并不开心，便想着法儿地逗她，见花月醒了，便立刻拉着她到厨房里一块包饺子。

“花月姐姐，我往这个带小尾巴的饺子里包一颗花生，若是谁吃出来，明年保证有福气！”

“花月姐姐，这个小包子样式的饺子里面，是铜子儿，吃到它，来年肯定一整年都交财运！”

“还有这个是包糖的，这个是包蜜枣的，莲子的……”

连翘喋喋不休地说着，“不动声色”地传授给花月这些饺子的特征，大约……就是为着她今晚吃饺子的时候，能轻而易举地添到她所说的这些福气吧！

花月低头莞尔……大约这就是生活，苦难的过程中，会夹杂着一些小温馨，让人不至于一头到黑的坚持不下去吧。

只是不知，这些温馨是叫人能走向光明的小希望，还是……仅仅赏一个巴掌前的甜枣～

“二爷！”

云宏生突然闯入，膳房的一众奴仆忙起身行礼，惶恐不安。

膳房的六人，外加连翘和花月两个临时来帮忙的……云宏生扫一眼每人的小面手，不由得唇角微弯，“是在包年夜的饺子吗？”

“回二爷的话，正是！”

连翘笑嘻嘻地补上花月说一句，“二爷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待会儿叫花月姐姐多包上一些！”

“嗯……”云宏生迟疑地看一眼花月，“爷今晚要到本家去吃年夜饭，可能……”

一瞬间，花月突然想起去年在竹林间见到云宏生的那个场景……那个时候，孟氏还把持着云府，二爷正是郁闷难平的时候。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寂静荒凉的竹林里吗？

原来，世上这般多的失意之人～

“那花月便多包一些茴香猪肉馅儿的吧，爷等回来之后宵夜用！”

“是！”花月还没应，连翘便欢喜地应道，并立刻去将茴香肉的馅料搬到花月的面前。

动作机灵得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饺子不急的，花月，你先同爷出来一趟吧！”

云宏生明显有话单独要跟花月说，花月忙应是紧跟着出去……

花月手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玉镯，看材质有点像羊脂玉，但熨帖在皮肤上暖暖的，想来应是一种暖玉。

花月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云宏生。

云宏生专注盯着花月佩戴上这只上品玉镯的皓腕，唇角勾起，显然很满意佩戴的效果……“爷无意中遇见的，想着若是它能戴在你的腕上，应是不辱玉魂了。”

又唯恐花月不收，云宏生急急忙忙又道：“只是新年了，爷也该送你一件像样的礼物的，只是礼物，你无需挂在心上。”

花月抬起手腕细细观赏了片刻，弯唇笑道：“二爷的眼光果然极佳，奴婢很是喜欢，多谢二爷！”

“你喜欢便好！”云宏生松一口气，但不知想到什么，又紧张起来，在花月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犹豫了半晌，终于讲出了“内情”——“花月啊，你现在……应该不缺钱了吧！”

花月茫然摇头，“不缺了啊！”

上月二爷又给分了红利，足足四十七两银子。

“说实话，这玉挺难得的，好玉配美人，你可千万别把它卖了换钱花！”

花月：……她过去的贪财的形象对云宏生造成的影响这么深刻的吗？

花月呼一口气，无奈又带着几分郑重的意味笑道：“奴婢会好好保留它一辈子的！”

因为这是云宏生送给她的礼物，无论是否承了这段情，这份礼物的意义，大约也会让她永远都无法割舍吧！

云宏生闻言一怔，随即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