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这是穆怀春对高山草原人的评价。人定胜天赞扬了人的精气神，人力胜天就会变得恐怖。

为了能干活，又不耽误照顾儿子，穆怀春的父母用一条铁链把他绑在身边。虽然穆怀春从事了武行，但因父母都是劳动者，也还有把子力气，能看住他。

看到穆怀春蹲在地上玩鱼，程毅难过，如果不是为了活命，五尺铮铮男儿会这么潦倒地流落鱼市，那种惋惜的心酸，让人痛彻心扉。

程毅顿了顿嗓子，“老人家，最近可好？”

临近傍晚，穆母应该回家做饭，鱼摊前，穆父一个人忙碌着。

“吆，是程将军来了，你看我……”穆父慌乱地用围裙擦擦手，同时拉起铁链，把儿子拽过来。

“别急，我是奉国君口谕过来，请怀春入宫一叙。”

“入宫？我儿子如今疯疯癫癫，什么都不知道了，进了宫，还能出来吗？”穆父不知道儿子是装疯，一脸担忧，这几个月他们经历什么别人无法想象。

“我保证送他回来！”程毅右手捂着胸口发誓。

“你怎么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旁边鱼摊的大姐不忿地问。

“我用生命保证，如果不能送他回来，我以死谢罪！”

“程将军，不用发誓……不用！”穆父老泪纵横，“这都是他的命，是我让他出人头地，去了黑衣侍卫团，他不中用被吓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他回不来，这都是他的命，不用程将军发誓。”程毅对儿子的照顾一家人感恩戴德，不能让好人伤心。

“您是程毅程将军？”鱼摊大姐赶紧擦干手，“对不起啊，我一个粗人，你别在意，小春总念您的好，刚刚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我没带好我的兵，让他一个人涉险，酿成了今天的恶果。”程毅心酸，这些贫困人家不但能吃苦，而且单纯善良，知恩图报。

“能不能别让小春去，如今的国君不比从前那个，人长得不男不女就算了，做事也阴损缺德。”大姐义愤填膺地说着。新国君不但增加了赋税，还追杀王子和公主殿下，老百姓心里都很不忿。

“大姐，你放心，万一穆怀春有个三长两短，我以死谢罪！”老百姓心里明明白白，位卑而不忘忧国，只是他们人微言轻，没人愿意听罢了。

“程将军，不用！如今我儿怀春疯癫至此，活得不人不鬼，如果还能为国家贡献力量，也算死得其所。”穆父擦擦眼泪，为儿子打开铁索，同时帮他换了套衣服。穆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世代渔民，却非常干净利索。虽然儿子疯了，但是不能让他没有尊严地活着，车上总是备一套衣服。如果穆怀春的衣服玩脏了，回家之前一定换好。

“老父亲，您真是，您太让我感动了。”程毅心生感慨，家世和文化固然重要，父母的素养更重要。穆怀春能这么优秀，离不开他父母的谆谆教导。

“程将军，谢谢您，我把穆怀春交到你手上，我放心，无论今天结果如何，我都不怪您，您也是军务在身，这都是他的命。”穆父收好铁链，不想再看儿子远去的背影，望向茫茫大海。以前每次儿子远行，父母的心也跟着走了。如今，儿子走进是非不断的王庭，那里是刀光剑影还是阴谋诡计，超出了父亲的能力，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

一路无语，当鱼市隐匿在城市围墙之后，穆怀春恢复了正常。“程将军，此次国君找我什么事？”

“高山草原！”程毅端坐在马上，看向远方。晚霞齐天，大红大红的一片，甚是刺眼，不知道高山草原的晚霞是否也这样？同在一片蓝天下，人与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他们还是不死心！”穆怀春叹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新国君还在觊觎王子倪鸿的东西，可人家如今找了个强硬的靠山，妹妹嫁给高山草原人。

“恐怕你要想想如果才能骗过他们，倪浴擅用毒，势必要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他的毒有效。”程毅不否认倪浴的可怕，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为什么倪浴不对他用毒，在胁迫之下，或许他会屈服，如果不屈服也不过是一死。这些年，他从没防过倪浴，他好像在等倪浴的毒，等他的手段。

“程将军，他们想知道的我已说过，为什么还要来逼我？我装疯卖傻不过就是想留条命，为我父母养老。”穆怀春心痛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学武，让他考武状元，进入黑衣侍卫团，如今，没有预料的光宗耀祖，反而要潦倒一生。

“怀春，你知道他们起兵攻打高山草原，如果眼见是一场无法胜利的讨伐而不加以制止，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像你一样。”程毅有他自己的担忧，统治者有野心，最终苦了老百姓。所有的战争，势必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挡在前面，为王族和贵族的荣誉而战。

“那些人多可怕，他们不伤人、不害人，已经是世人的福气，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们？”穆怀春眼前又浮现王山走向前滩的速度和杀人的果决，他像个怪兽一样不是人，所到之处，除了崩裂的脑浆就是鲜红的血浆。浅滩被血水染红，天际线被晚霞染红，而穆怀春的心被悲痛染红。那三十几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有自己的理想，他们又惹了谁了？反过来想，如果高山草原人是怂包，黑衣侍卫也会挥刀刺杀，所以说杀戮何时了，又为了什么？那几个时辰，空气静止、时间停顿，穆怀春想到了父母，想到了两小无猜的具依伊，想到疼爱过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想到曾经怀揣保家卫国的梦想，想到此次的刺杀任务即便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又停不下来，那些长眠于此的兄弟，他们的亲人也会悲痛欲绝……。穆怀春吓得发抖、颤栗，却一刻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