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凉眼睛微眯着，长长的睫毛，将他眼底的光给遮挡住了，但是还是不难渗透出几分冷硬的神色出来。

他袖长的手指，看似随意的捏着杯子，可是那骨节分明都已经用力到发白了。

他在意了。

步绯颜心里突然就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目光中，莫名的就带上了一抹黯然伤神的神色。

楚西凉的年幼的时候那一段时光，一直都是步绯颜心中的一个遗憾，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他最脆弱的时候。

是阿九在他的身边。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步绯颜就算再怎么努力，那几年，她终究是弥补不回来。

阿九的琴声越发的哀婉了起来，楚西凉的指尖紧紧地捏着被子，透出一抹凉意出来、

“嘭！”

“嘭！”

两声突兀的声音突然就打破了这一场有些慌乱的氛围。

楚西凉手中的茶杯已经经受不住楚西凉的用力，嘭的一声破碎在了楚西凉的手中，茶水撒了楚西凉一身。

而就在同时，阿九面前的古筝，琴弦也是应声而碎，锋利的琴弦，直接便将阿九的手给割破了，大滴大滴的血，滴落在那古筝上。

阿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后又看了一眼楚西凉，神色间，有些恍惚。

众人正沉浸在阿九的古筝声中，被这一场变故给弄得，惊醒过来，手忙脚乱了起来。

步绯颜没有开口，只是眼睛定定的看着楚西凉，楚西凉紧握着自己的手，可是步绯颜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他手掌心里滴落下来的那一滴一滴，猩红的血液。

从医这么多年来，步绯颜看过那么多血腥的场面，可是，从未有过一次，像是今晚上这样，看的让她有些想吐。

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沉得步绯颜有些呼吸不上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耳边传来苏丰怀的声音，步绯颜这才从混沌中回神过来。

看了苏丰怀一眼，苏丰怀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问到：

“皇后娘娘，身子可是不舒服？”

步绯颜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的状态，随后摇了摇头。

看了楚西凉一眼，他依旧是方才的模样，衣服上已经低落了好多猩红的血液了。

“还愣着做什么，不敢进去叫太医过来，都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步绯颜心情有些不爽，说话，难免有些语气重了，那些在一边伺候的小丫鬟们，听到步绯颜这么说，纷纷跑开。

去找太医去了。

步绯颜看了一眼阿九，见阿九垂眸，一边的清宁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用自己的手绢，给阿九暂时将手包扎起来。

收回目光来，步绯颜看了一眼楚西凉，楚西凉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了，步绯颜伸手去轻轻地想要掰开他的手。

却不想，被楚西凉给不轻不重的避开了。没有料到，楚西凉竟然会这样，步绯颜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低声开口：

“你的伤口，上面定然是沾满了陶瓷碎片，需要清理一下了。”

说着，步绯颜便尝试着，想要去打开楚西凉的手，却不想，刚刚碰到楚西凉的手，便听到众人惊呼一声。

步绯颜转头见过去，见阿九面色苍白的，晕倒在了清宁的身上。

步绯颜起身，急忙来到阿九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她当真是晕倒过去了。

转身，楚西凉已经来到了阿九的身边，步绯颜叹了一口气，看了楚西凉一眼，低声开口说道：

“皇上，贵妃如今已经晕倒过去了，不如皇上把她送回去吧。”

步绯颜的话说完，便没有再说什么，楚西凉没有说话，俯身将阿九抱在了怀中，随后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了。

步绯颜目送着楚西凉和阿九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随后收回目光来，众人的目光落在步绯颜的身上。

有的带着几分打探，有的带着几分探究，步绯颜知道，她们的都在等着看自己的态度呢。

“今晚上皇上和贵妃两个人的身子都不适，倒是不能同你们共进晚膳了，不如就这么散了吧，心怡，替本宫送客。”

步绯颜此刻心里头也很低落，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理会在场的这些嫔妃们，索性，便由着性子，吩咐了心怡去打发他们。

“是，小姐。”

心怡上前一步，脆生生的开口说道，而后便招呼着众人离开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之后，步绯颜看着突然就空了下来的的院子，一时间，心里头也空落落的。

她没有想到，阿九竟然会弹奏这样一首曲子，或许，步绯颜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心里很在意，她疯狂的嫉妒。

楚西凉的那几年，那最重要的几年，是阿九陪在他的身边的。

所以，阿九在楚西凉心目中的地位，步绯颜或许永远都替代不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透过喉咙，吸入步绯颜的肺中，几分凉意，呛得步绯颜咳嗽了几声。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悠着，莫名的出神。

心怡去送完了那些嫔妃们离开，见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到门口，去叫了几声，没有听到步绯颜的回答，于是便索性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

没多久，便又出来了，因为步绯颜没有在里面。

光关上门，心怡听到外面秋千“吱呀”、“吱呀”的响着，定睛一看，步绯颜竟然在那里坐着。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奴婢还找了你好久呢。”心怡走过来，知道步绯颜今晚上心情不好，所以，来到了步绯颜的身边，也没有多说什么。

步绯颜自然也是不想开口说话的，只是依旧是眼神空空的看着前方。

“小姐，奴婢方才出去送客的时候，听到派人过去打听了一下，皇上只是将贵妃娘娘送回去了，等太医过去了，他就会回来的。”

心怡见步绯颜也不开口说话，于是便自顾的开口说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步绯颜竟冷笑了几声，她看了一眼心怡，那目光，竟让心怡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心怡的肩膀，步绯颜低声开口说道：

“心怡，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坐坐，今晚上的酒，喝的有点多了。”

步绯颜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的确是带了几分微醉的意味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步绯颜的情绪便有些低落，心怡担心她，所以，不想走。

步绯颜突然就有些烦躁，看了心怡一眼，纵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冰凉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那奴婢先退下了，小姐若是想要找人陪着的话，再叫奴婢。”

心怡自然是晓得步绯颜的脾性的，她若是不喜欢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

步绯颜无声的点了点头，等到心怡走了之后，这院子里的，当真就是空荡荡的了。

步绯颜仰头看着夜空，今夜，万里无云。

不自觉的，步绯颜脑海中便回想起了阿九方才弹奏的那一首古筝的歌舞，她嘴边轻哼着那一首歌。

不知不觉，就听到了外面楚西凉回来的脚步声，步绯颜没有理会，只是嘴边的歌声，却莫名的就停止了。

楚西凉推门进来的饿时候，便看到了步绯颜坐在了秋千上。

所以，脚步一转，便来到了步绯颜的身边，步绯颜知道楚西凉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没有回头，只是仰头看着这茫茫的夜色。

许久，这才深吸一口气：“阿凉，很多人都羡慕我，说我很幸运。”

步绯颜开口，声音微尘，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说不上来的低落。

楚西凉只是垂眸看着步绯颜，他伸手，想要抚摸一下步绯颜的脑袋，可是猛然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血迹。

伸手伸到了一半，又重新放回来，步绯颜察觉到他的动作，抿了抿嘴角，又继续开口：

“可是，阿凉，上天当真是公平的，他给了你让人羡慕的东西之后，定然也会给别人一样让人羡慕的东西。”

步绯颜说这话的时候，转头看着楚西凉，她伸手拽着楚西凉的衣袖，楚西凉垂眸，看着步绯颜。

她的双眸透彻，将漫天的繁星都倒映在眼中，可是，看了却莫名的叫人悲伤。

“阿凉，我拥有了你的爱情，让人羡慕的爱情，让阿九羡慕的爱情，可是，上天的公平就体现在这里，他也给了阿九一样，让我羡慕的东西，这样东西，是无论如何我都争取不来的，我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享有者那样东西。”

步绯颜的声音低缓，她现在很难过。

“阿凉，你最难过，最脆弱的时候，是她陪在你身边的。”

步绯颜松开了楚西凉得手，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中。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

这一直都是步绯颜心里头的一根刺，是她面对阿九的时候，唯一没有底气的地方。

楚西凉垂眸看着步绯颜，她瘦小的身子，就这么蜷缩在秋千上，小小的一个团，不断的瑟缩着，平白让人看了。

心疼到极致。

楚西凉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