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紫涟麒看着那躺在床上的夏侯白衣，墨染已经亲手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重新梳理了头发，擦拭了脸颊，手心手背。

她就像是个睡着的人，躺在床榻上。除了她已经早就没有起伏的胸膛。

墨染对紫涟麒把去琼蝶派的所有事情讲了一遍，面色深沉似水，波澜不惊。只是那低沉的声音，让了解她的人都能听出来，她此时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只是墨染长大了，学会了任何心事都不往外露，学会了控制，不被愤怒和悲伤冲昏头脑。

萧琼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心中却早已经不知道酸涩难过了多少次，一次比一次更加强烈。

她听着那个时候墨染和赫连星打算同归于尽，全都拼尽全力朝对方打出一掌；听着墨染刺穿了赫连星的左胸，叫老天决定她的死活；听到她同赫连星割袍断义，都忍不住鼻尖酸胀，泪水涌上眼眶。

身体的伤口即便再严重，也不会比过心灵的伤口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那是用任何药物都不能痊愈的。

墨染那个时候都已经决定了要留赫连星一命，赫连星竟然还要击出一掌，想要取了墨染的命。

若不是夏侯白衣，墨染现在就已经死在了琼蝶派，哪里还有机会活着回来王庭，她们哪里还有机会见到活着的墨染，跟她们说起当时发生的事。

萧琼手中的手帕已经要被自己攥得撕碎，却不敢出半点动静。她不知道现在能安慰墨染什么，只能在她的身边，在她不远处静静的陪伴着她。

如果真的有人能宽慰墨染，那这个人现在也只能是紫涟麒了。

听了墨染说的那些话，紫涟麒也是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赫连星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以说是丧心病狂。她或许以为自己实在为了师父报仇，却打着这一个报仇的名义，做尽了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

不仅仅是夜连翘，还有她的师姐，琼蝶派的掌门谢子衿，如今又要杀死墨染……

这些人，都是赫连星的家人。即便她憎恨夜连翘，那谢子衿和墨染呢？难道她也憎恨她们？她却全都能对她们下去杀手。

赫连星已经根本不是简单的报仇了，她有了野心，想要做琼蝶派的掌门，想要跟霍衍一样，称霸武林，成为武林霸主。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霍衍的对手，所以宁愿利用自己的嫂嫂。

就算紫涟麒真的能杀死霍衍，但赫连星就完全不担心紫涟麒出现意外吗？就像是当初的阿若多和堇色。

如果霍衍没有跟紫涟麒正面对决，而是选择了其他什么计划，就那么将紫涟麒给害死了呢？

到时候她是不是也得暗自庆幸一下，庆幸自己不管怎样，都又少了一个对手。

没准还会想着，紫涟麒就那么死了，却死在了霍衍身边。那么能得到紫涟麒内力的人就只有霍衍，而不是她了？

……

这个世上，最让人捉摸不透，也最让人无法真正相信的，就是人性。

世态炎凉，再凉，也凉不过人心。

萧琼以为紫涟麒肯定会对墨染说点什么，宽慰墨染几句，让她不要为赫连星那种人伤心。而且老天有眼，知道墨染不忍心对自己的姐妹下杀手，但也不会让赫连星继续活下去的。

赫连星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肯定会死。一定会死掉的。

但紫涟麒却只说了一句。她将手放在墨染的肩膀上，看着墨染，轻声道：“夏侯白衣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去将她好好埋了，他日若是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夏侯青衣的，一定要尽全力去做。”

墨染看着紫涟麒，看着她那冰雪一般澄澈的眼睛，仿若能净化这个世间所有的恶。

她心里好像一下子就不乱了，安静了下来，眼前好似也逐渐变得清明。

墨染点了点头，不管怎样，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将夏侯白衣的尸身埋葬，她为了自己而死，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以后尽力去帮她的妹妹夏侯青衣。

她抬步径直走出去，到了门口，拉开门，却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萧琼，轻声道：“放心，我没事。”

萧琼眼眶的热泪顿时涌了下去。

她哽咽一声，赶紧抬手把眼泪擦干，笑着对墨染道：“恩，我知道，我知道。”

墨染看向紫涟麒，道：“干娘，我先去把坟墓掘了，麻烦你叫人给她先打个棺材吧。”

紫涟麒道：“我听说你带着夏侯白衣尸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下去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墨染便不在多说，抬步离开。

夏侯白衣的坟墓在夜连翘坟墓边上，虽然两个人生前没有什么交集，但墨染希望自己以后每每拜祭夜连翘的时候，都能将夏侯白衣一起拜祭了。

这个她根本就不熟悉的女人，却在生死关头救了她一命，也因此将自己的性命丢了。

碧霄派的粉面夏侯白衣，玉面夏侯青衣，两个人虽然都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实力却都名震江湖，不然也不能这么些年都在霍衍身边待命。

只是这突发情况，叫夏侯白衣就这样草草死掉，实在是让人心中无比怆然，也感慨至极。

若是夏侯白衣不死，再过几年，还会闯出什么样的威名，无人得知。但现在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不管她以后本该有多么辉煌的人生，现在都已经戛然而止。

墨染把坟墓掘好，便又回到房间，看见夏侯白衣的尸身已经被放进棺材中。

紫涟麒对墨染道：“封棺的事情就由你亲手做吧。”

墨染点了点头，双手聚力，将棺材板猛地举起，转身对着夏侯白衣，心里道：“夏侯姑娘，走好。”便将棺材板缓缓落了下去。

墨染一人使内力，将夏侯青衣连同那三百多斤重的棺材全都举起，施展轻功飞身离开。也叫一旁的萧琼，还有准备抬棺的众人全都变色。

紫涟麒见墨染这般离开，便对那些人道：“下去吧。”带着萧琼往坟墓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