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青一块儿红一块儿的姬旷和依韵归位后，桓言又撕下了一只鸡腿儿，嘴里边嚼着鸡肉边含混不清的道：“叫我来，是要做什么呢？”

“我要去居昌了。”楚轩如此道。

“嗯？”桓言咀嚼的动作滞了下，随即往嘴里灌了口酒咽下鸡肉，然后抹嘴道：“那我可真不能恭喜你，居昌这会儿正起瘟疫，瘟疫可不分尊卑贵贱，你要是把命撂在那儿，我顶多会给你烧些纸钱以示哀悼。”

“宫里会有医术高超的太医跟着我一起去。”楚轩不以为杵，反而笑道：“叫你过来，一是把君宸介绍给你们，二，此次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京城的事儿，你们就帮我多留心着。一有异动，就去找现任东宫侍卫统领林安，他知道该怎么做。”

此言一出，正在『揉』嘴角青块儿的依韵愣了下，林安不去居昌？

桓言看了微微发愣的依韵一眼，突然回头儿问楚轩道：“易宸和你一块儿去吗？”

楚轩点了点头，“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他。”

“那就助你好运吧。”桓言这才有些放心，朝楚轩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抹嘴道：“说实在的，让七皇子去平居昌之『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了朝争，竟然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再这样下去，我陈国国力就会进一步衰颓，到那个时候，只怕再也抵挡不住别国的铁蹄了。”

“这事儿一言难尽。”楚轩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原本该去平居昌之『乱』的人是我。”

“都是后宫『插』手政务闹的。”桓言的眼睛瞬间显得有些恼火儿，看着楚轩恨声道：“你登基后要被女人左右，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韵正不紧不慢的朝碗里盛新端上来的鲫鱼汤。

汤里面加了淀粉，盛到碗里后依旧烫的要命，最后只得先搁在一旁晾着。

“听说他的那个太子妃为人极强势……”就在这时，姬旷也上前凑热闹道：“而他似乎又极喜欢那个太子妃，为了那个太子妃，连以前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都疏远了。还有人说，那个太子妃是宋国永兴帝弄到陈宫的狐狸精，专门……啊呀！”

突然，姬旷猛地往后跳了一下。

楚轩和桓言纷纷起身朝姬旷走去，只见被姬旷脱撂到一旁的鞋面上，洒着一大片散发着热气的鲫鱼粉汤。而疼的满头大汗的姬旷，则抖着手准备扯掉同样覆盖一层鲫鱼粉汤的袜子。

“我不是故意的，汤里有苍蝇，我怕说出来膈应着你们，这才选择把它倒掉。谁知这么不巧，刚好倒到他脚上……””

面对楚轩和桓言责问的眼神，依韵干笑着起身，走到袜子都脱掉的姬旷身边，不无惭愧的道：“没成想，刚好泼在他鞋面上，我下次注意……”

“你这个样子，让我以后如何敢把你留在身边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已经全没有之前那宠溺包容的样子。

一句话，使她本来还满含期待的心颤了颤，靠任『性』来试探玄妙的东西，果然是要受伤的啊！他的神情语气和第一次为了艳妃伤害她的时候一个样，没有怒意，却透着难以言述的冷淡疏远，使她瞬间从暖意融融的人间降到地狱，击碎了所有的好感与妄想。

自从相遇后，他的举手投足都像极了杨慎，正因为如此，她才在他跟前展『露』出杨慎在时的样子，虽然过去的『性』格有诸多缺陷，但是她实在太依恋有杨慎在身边的感觉了。

他没有让她失望，在她身边的每一瞬，都给她一种杨慎在世的错觉。她很享受，然而毕竟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一旦在这种感觉里，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杨慎产生某种重叠，她就不由自主的要靠任『性』来试探。因为过去的自己，除了杨慎和林安，没人会真心的包容。

对过去的难以释怀，对她的感情使他把她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纵容到极致，然后在她准备探究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的用一句话，一个表情，或者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将她心中那丝浅淡的幻想击碎。

他很清楚，只有在她希望最大的时候让她失望，才能让她在此事上心存疑虑却步不前。

暧昧不清的活着，不好吗？

看着她瞬间失神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再次成功了。可是，这仅仅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一个人追求真相的决心，不是那么容易被抹杀的，尤其是自己在意的真相。就算被抹杀了一时，但某些细节依旧会重新勾起她的好奇心，她还是会试探，只是下次，也许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了。

毕竟痛了两次，不想再痛了。

目前看来，一切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她愣在那里，脸『色』虽然苍白无助，但眼中已经没了那一丝幻想。身着男装的她起身朝他拜倒，然后无比恭敬的求他恕罪。

单膝拜倒的那一刻，垂下眼皮儿后泪水顺着睫稍坠到地上。这是他第二次用这种冷到骨子里的态度对她了，第一次是她首次惩罚艳妃的时候，那时他也是一改过去的包容，陌生人一般用清冷的语音对她。

他不知道，她每每任『性』胡为，都是因为他身上那类似杨慎的影子。上次任意胡为处罚艳妃，是因为他的包容使她认为他不会因为艳妃而伤害她，结果她失望了，连带着，第一次对他是杨慎的期待落空。

这次，她扮作男儿装和他一起出宫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她胡闹时他眼中的宠溺与纵容，那感觉和杨慎在时一模一样。她本能的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根本就是杨慎……

她只是想试试……试试他究竟是不是杨慎……

此时拜倒在地的她心中满是失落与苦涩，他不是他。当年她因为一时不忿恶意整人的时候，杨慎就算认为她做的过头儿，也不会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对她说话。他只会在无人的地方，敲着她的脑袋咬牙切齿的警告她若再胡闹下次就让她自己收拾烂摊子云云……

可是楚轩呢，他的朋友当着他的面儿说她是狐狸精，他却没多大反应。她气不过动了手，他却护着他的朋友苛责于她，这样的楚轩，怎么可能会是杨慎。

第二次心怀期待，第二次落空。也许还会有第三次，只是不知道，第三次心怀期待的时候，期待还会落空吗？

这个男子，明明那么像杨慎，可是就在她几乎完全把他当成杨慎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敲醒。

这是他给她的开的玩笑，还是命运？

“苏凡，算了！”

就在依韵拜倒在地恳请楚轩恕罪的时候，姬旷的声音传来。

楚轩闻言默默看了拜服在地一言不发的依韵一眼，他能感觉到她的落寞与失望，但是，他不后悔刚才的态度。

“姬旷为你求情，你该作何表示？”

淡淡的声音从依韵头顶响起，依韵闻言抬起了头，也不看楚轩，转身对着已经坐起身的姬旷拜倒，然后尽量用很轻松的声音道：“你很有容人之量，我不再拿你比作女人了……”

本来一门心思要听她谢语的姬旷面颊又抽搐了好几下，倒是桓言却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一把扶起依韵道：“你比易宸还有趣，易宸若被苏胤训斥，一定会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喝闷酒。你倒好，转眼就没皮没脸我行我素起来了……这『性』格我喜欢，不斤斤计较，不小肚鸡肠，脸皮儿厚如城墙，心胸宽如大海……”

“桓言你到底是不是兄弟啊！”

姬旷痛苦不堪的声音传来，桓言很奇怪的回头道：“我就是论事。”

“去你的就事论事！”

重新坐定后，姬旷看着正若无其事倒酒的依韵道：“我只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泼我？”

没等依韵开口，就又忙道：“我要听实话，我才不信汤里有苍蝇之类的屁话呢。居远斋酒楼的饭菜，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