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这一觉睡得极沉，即使屋外下着倾盆大雨与那不绝于耳的雨打芭蕉声也无法将他唤醒。

林毓秀就坐在床边上，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睡颜。

她伸出手轻轻勾勒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明明是陌生的容貌可是给她的感觉却又是如此地熟悉。

“你到底是谁呢？”一声轻轻地略带点缱绻的叹息萦绕在黑山耳边，他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林毓秀带着一抹忧愁的脸庞。

“你醒了？”林毓秀将黑山扶起来，半靠在床上。

黑山想开口说话，却由于长时间的昏迷，嗓子干涩沙哑，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林毓秀会意，连忙为他倒了一杯水。

茶水入喉，黑山顿时觉得喉咙舒畅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姑娘，你没有什么事情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倒是你，以后不要这么鲁莽了。我呀，是死不了的。”林毓秀拍了拍黑山的肩膀，语调轻快，似是极为轻松、快乐。

“是吗？可是你不开心。”

“嗯？你说什么？”黑山低着头，轻轻说了些什么，可是那声音太低太轻，林毓秀没有听清楚。

“不，没什么。林姑娘···”黑山抬起头，望着林毓秀的眉眼，顿了顿又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我们当然认识啦，你是不是这一觉睡糊涂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认识？”

“老实说，我不知道。”林毓秀伸手抚摸着他的黑发，“可我有一点能确定，对我来说你是个特殊的存在。黑山，你是不是···喜欢苏婉柔？”

“是，这件事情连阁主都不知道，却被林姑娘你发现了。”说起苏婉柔，黑山眉眼弯弯，诉说着两人的相识相知。

“哎呀，对不住啊，林姑娘，一不小心我就说了这么多。”黑山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关系，我喜欢听。”

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即使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我。可是只要这样静静地坐在你身边，陪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黑山你到底是不是他呢？

林毓秀的眼前突然被覆上了一只手，她有些不明所以，刚想拿掉这只手，耳边却传来黑山低沉的嗓音。

“林姑娘，不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黑山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会让我的心随着你的眼神而动摇起来，会让我不确定自己喜欢的究竟是谁。

林毓秀突然笑了，而后说了一句让黑山浑身冒冷汗的话。

“黑山，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黑山收回自己的手，有些慌乱地下床，他要马上逃离这个房间，逃离林毓秀。

可林毓秀一把勾住他的腰带，笑着说：“爱上我也没关系，横竖你与苏婉柔也没有结果不是吗？”

“林姑娘，不要再开在下的玩笑了，在下会当真。”黑山脸上一片愠怒，可他四处乱飘的眼神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慌乱。

“那就当真好了，你猜一猜我爱不爱你如何？”

“轰”一股热气冲上了黑山的头顶，除了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整个世界的声音他全部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反应的，也忘了自己是如何离开药庐的，等他真真正正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天香茶楼了。

看着被捆在椅子上脸上缠着绷带的林沐风，黑山微微皱眉，出声询问道：“林公子这是怎么了？”

“嗐，谁知道啊，大概是疯了吧。他居然打碎药碗，自毁容貌。”莫渊坐在椅子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回答。

“莫渊，不要这样说。”坐在一旁的萧清竹训斥道。莫渊朝他做了个鬼脸，继续嗑瓜子。

“我想，大概是觉得这张脸害了他，所以不想要了吧。”

林毓秀走到林沐风身边，在他惊惧的眼神中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既厌恶我，走就是了，何必留在我身边委曲求全，我又不是恶鬼，还会吃了你不成？”

“林毓秀，你虽不是那恶鬼，却与那些恶鬼无异，杀人放火你敢说你一样都没有做过吗？我若不是惧怕你，何苦待在你这个老妖婆身边？”

林毓秀松开林沐风，坐回位子上，喝了一口茶。

“你终于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毁容的时候顺道割了自己的舌头呢。”

“既然会说话，那就告诉我，真正的林沐风在哪儿吧？”

林沐风盯着林毓秀看了好久，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林毓秀，我还以为你有多爱林沐风呢。原来不过是肤浅地爱着一张漂亮的皮囊，哈哈哈哈。”笑过之后，他又忽然面目狰狞起来。恶狠狠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直到我死，哈哈哈哈哈，肤浅，肤浅啊！”

“你！”莫渊气得跳起来，当即就要揍一顿林沐风，却被萧清竹给拦住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林毓秀扔给林沐风一袋钱“莫渊，给他松绑，让他回天水城去吧。”

“不是，娘亲，你就这么放过他了啊？”

“怎么？你舍不得？”林毓秀斜睨了莫渊一眼，莫渊闭上嘴巴，摇了摇头，乖乖去给林沐风松绑。

林沐风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对林毓秀笑道：“若你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我也是非常喜欢你的。”

“后会无期，祝你觅得良缘。”

“后会无期了！”林沐风摆摆手，离开了。

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与林毓秀相遇了吧。林沐风驾着马车在荒郊外行驶着，此时天已逐渐昏暗。

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入了林沐风的心脏，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那只箭，而后栽下了马车，马儿长嘶一声，飞速地跑掉了。

红色的罗裙缓缓进入他的视线，而后罗裙的主人缓缓蹲下身，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你···”

“只有死人才有资格不想说话。”林毓秀攥住那只箭用力地刺透了林沐风的身躯。

看着死不瞑目的林沐风，林毓秀一脚将他踢下了草坡，拍拍手缓缓离去。

微风拂过，青草轻轻晃动，一切又是如此地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