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秀如今只觉得很累，累得浑身的骨肉都要分离了，累得再也提不起力气来抗争，累得，几乎要失去爱的勇气了。

天魔刚走进这殿里来，便见这凡人又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这个凡人一直在不停地受伤。

他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毫发无损的苏婉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种奇怪的异样感从心头滑过。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跟他在人界看到无力抵抗化为狼形的莫渊的时候的感觉出奇的一致。

“怎么样，这交给你的第一件事，可做好了？”苏婉柔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到胜利果实的滋味，就连说话的声线都难免带上了一丝激动的颤抖。

这种像是夹杂了满满阴谋的声音让天魔感到很不舒服，但眼前这人体内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味道确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

但为何这苏婉柔的略为扭曲的面部表情似乎跟他体内那股能包容万物的气息如此的格格不入呢？

天魔有那么一刻感到了迷惑。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白色的狼尾扔了过去，苏婉柔赶紧伸出手将它接过。

苏婉柔摸着那一截雪白柔软的断尾，满意地笑了。

果然，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终于将林毓秀的畜生儿子亲手杀掉了么？

如此一来，也还真不枉费自己以禁锢魂魄为代价换得这样丰硕的成果了！

苏婉柔拿着手中的狼尾笑得狰狞，天魔皱紧了眉头，双拳垂在身侧紧握着。

她怎么就不问问自己只身闯入人界的蓝月城有没有遇到危险？

她怎么就不会关心一下自己在那布满了上古结界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在识海的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丝残存的记忆，在那模糊得不成片段的画面中，有那样一张带着关怀的脸，在朝他温柔地笑着。

他理想中的那个人，似乎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林毓秀看着那一截雪白的狼尾从她眼前划过而后落入苏婉柔的手中，有些许白色纤细的狼毛洒落。

林毓秀伸出手试图去捡掉落在地上狼毛，她捧着沾满灰尘与血污的狼毛，很想哭。

她的眼睛很痛，但却再也流不出泪来了。

大悲无泪，这确实是一种难以达到的境界，可她林毓秀何德何能，竟能有这样身心俱死的一日？

她不怪失去了记忆的天君，此刻，她只彻头彻尾地痛恨无能的自己。

看着那呆坐在地上捧着几根狼毛痴笑的林毓秀，天魔只是无端地觉得眼前的这个场景十分刺眼。

这凡人脸上的泪痕未干，和血污糊在一起，令人作呕。

再加上她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十指更是抓挠得血肉模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可取之处。可那捧着几根狼毛眼神呆滞的模样，却莫名地像有一根针轻轻地刺在天魔的背上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凡人跟他发生过那么一次肉体关系的缘故？

那水乳交融的感觉让他开始对他有了这么一丝丝的怜悯和同情？

以至于他在看到这个凡人露出这样悲痛欲绝的神情时，才会不受控制地被他影响到了？

天魔走到林毓秀身边，看着那被血污弄糊了的狼毛，忽然忍不住说了一声“蠢货”。

林毓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这种语气似曾相识，那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可林毓秀忽然感受到天君似乎隐隐地在向她传递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林毓秀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努力地在记忆里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终于，半晌之后，他像触电一般，嗖地将头抬起，看向天魔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忽然忆起绿袄和她所讲述的她的过去，她的前世。

像他们这样稀有的妖，若是真死了，是不会留下尸首的，天道是公平的，即使那妖再作恶多端，为了保持三界的稳定与平衡，天道会留稀有妖物一命也会留下他们的肉身。

而莫渊作为雪狼妖族的最后一只，理应活着。

思及此林毓秀几欲喜极而泣，但林毓秀又害怕被居心叵测的苏婉柔看出端倪，索性抱着那几跟狼毛蜷成了一团，装出一副身心受创就快要哭昏过去的模样。

“看来你跟这个凡人确实合不来，我还是将她带走，免得你们又像今日这样起冲突。”

天魔说着就弯下身来把林毓秀从地上抱了起来。

“慢着！”天魔刚转身迈开脚步，便听到身后的苏婉柔叫唤了一声。

“既然已经实现了我的第一个愿望，那么，你想不想立刻为我实现第二个？”天魔回过头来。“你说。”

苏婉柔笑得灿烂，只见她抬起手来，指着天魔怀中抱着的林毓秀，用一种非常慈悲的声音，吐出了异常疯狂的话语。

“我要你亲手杀了你怀中抱着的，这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