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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公主刘相夫

作者:唯妙唯笑 | 分类:古言 | 字数:36万

第八章 三星在天见良人

书名:大汉公主刘相夫 作者:唯妙唯笑 字数:4337 更新时间:2025-01-21 02:14:34

昭台宫内露台上,星夜流转,微风习习,裴衡见相夫确实喝得不少,便向霍成君问安告辞,准备送相夫回云林馆歇息。

霍成君见状,忙先唤了一个宫人,让她先一步跑去云林馆外静静候着。

“相夫毕竟是闺阁女子,喝了酒,你就这样送回去怕引人话柄。好在这上林苑夜里本就没什么人,你就慢慢扶了她回去,我让我的人去那边门口等着,一会儿到了你就把她交过去,先行一步离开吧。”霍成君叫住了裴衡,细细嘱咐道。

裴衡请霍成君早些安歇,说改日再来看望,便扶着相夫慢慢地往回走。

霍成君见二人搀扶着离席,自己回了寝殿,留宫人们收拾,也打发了随身的婢女自己坐在窗边休息。

她取下珠钗,放下云髻,一丝丝的梳理着头发。

镜中之人,还是当年的模样,当年风华绝代、艳绝后宫的霍皇后。青丝容颜皆如旧,只是眼里早已没有最初的光彩,一层落寞,遮挡着是深深的悔恨。

她知道当年的自己没有选择。从一开始,父亲霍光或许就认定了,他的女儿早晚要送入后宫献给皇帝。而自己的女儿在宫里,也只能是皇后。

从及笄之年起,霍成君已接受了父亲的选择。其实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别的选择。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默默听从母亲的教诲,从宫规、礼仪、如何待人、如何在皇帝面前说话,她都无比顺从的应声学着,像是霍家养的一个纸板做的皮影,也不需要放入太多自己的想法和感情。

在霍成君有记忆起,霍府便充斥着各种攀援的人。他们不仅对霍光百般讨好,连着对霍成君也是百依百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女子将来很可能是一国之母,若能讨好奉承,今后便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霍成君对这一切都很习惯,从来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好。从小也是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更是从未想过去忤逆父母的意见。

可在生命中,偏就遇到了事事与她父亲对着干,甚至连她也是百般挑衅的人。

这个人不是刘询。刘询是皇帝,于成君,她只是除了父母外另一需要仰仗和顺从的人。

当年自己的父亲把持朝政,京师上下朝臣大多奉承附和,还时常向霍光推举各种人才。霍光的势力,慢慢在朝廷中攀爬生长,深入了汉家的骨髓。长史丙吉也向霍光推举了一位读书人萧望之,先祖是萧何,其后世因犯事下狱,牵连后世。萧望之先辈几代人都以务农为生。

此人才高八斗,学识渊博,可骨子里却是刚直不阿,甚至有些过于坚持己见,一直不为朝堂所用。那日丙吉推荐后,萧望之满怀抱负地前往霍府登门拜访。

恰好几日之前,霍光身边发生了刺杀的事件,因此对霍府上下加强了防护,所有进入之人都要脱掉衣服,净身露体地被侍卫检查是否有挟带兵器。也许是萧望之对于未来和成功太过于期望,也许是他本性就如松木般不可曲折,在其他人都听从安排任人搜身时,他却反应非常过激,口出狂言,还转身就要走。临走时扔下一句:我还不愿见他!

这话激怒了霍府的侍卫,立刻上前挟持了萧望之,还押送到霍光面前。当日萧望之闹得府上大乱,霍光的夫人霍显正陪着霍成君做女红,听着外面大闹,恐又是几日前刺客的事情,一下失了神,不管不顾地跑向正殿。

霍成君担心母亲,一路在身后跟着。霍显母女及侍女一行到了殿上,只见侍卫押着的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他跪在地上,身上也没有兵器,便松了一口气。

霍光威严地坐在正殿的靠背椅上,先是让下面跪着的萧望之起身,又说道:“你是丙吉大人推荐的人?长史大人宽厚礼让,素以识大体知轻重为名。为何今日推荐之人,却恰恰相反?”说完还轻笑了一声。

萧望之不卑不亢地回道:“天下皆知,如今将军是以功绩和德行辅佐陛下,推行的教化政策,也是宽宏大量,以仁和治事。这才是天下之士都趋之若附,伸长脖颈、垫高脚跟也争先为将军效劳,来辅佐高明的将军”。他看了一眼身边方才挟持他的侍卫,不无轻蔑地大声说道:“可今日在下诚心来觐见,在将军府门前,先是要我脱衣搜身,我说了要离开,将军的侍卫们又这般无礼地挟持我来。这恐怕不合周公辅佐成王时,礼贤下士的高光亮洁,对我这样的平民百姓,也是略显不敬吧。”他张开手臂,左右摆动身体,想显示自己穿着轻便被未私藏任何利器。

和母亲一同站在殿外的霍成君,杏眼圆瞪,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见这萧望之一身布衣,身形修长,青色的飘带束发,却掉出几缕不羁的发丝。他浓眉如墨,神色冷硬,眼神也充满怒气。可是他秀美饱满的唇却透露出几分稚气和真挚。

她呆呆地看着,打有记忆时第一次有人挑衅父亲,甚是吃惊。可看到萧望之张开双手左右摆动的样子,实在觉得憨态可掬,便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第八章 三星在天见良人

萧望之听到门外一声少女的窃笑,猛然回头看,只见门口一位端庄而盛气凌人的夫人身旁,站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少女身形纤细,个头娇小,圆脸充盈可人,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褂,浅杏色的长裙,梳着十字髻,月牙般的眼睛和嘴唇还未来得及收回笑颜。萧望之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此时格外后悔自己先前的莽夫举止。若是知道霍府有这样的妙人,便一定不愿再以这样的方式留下见面礼。

霍成君见萧望之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声,月牙般的朱红小口立马收回,嘴角向下而紧绷的样子像极了霍光。她因被萧望之发现自己一直看着他,身旁站着母亲,父亲更是怒目瞪着她,便只好张口道:“你是何人,竟对爹爹如此不敬。侍卫挟持你都是轻了,你如此胡闹,应该拉到后院打板子。”

萧望之见小女子年岁不大,却一样的盛气凌人,在众人面前如此羞辱自己。

他也不肯认输道:

“在下乃东海萧望之。今日在下长了见识,原来将军府上的小姐也知道可以随便打人板子。怕是从小耳濡目染。”

霍光原本只是想稍加教训,继续留用。可见这萧望之胆大包天,出口狂妄,还当众侮辱自己的女儿。便狮口大喝:“住口!你这小子如此狂妄,我是绝不会留你的。你自走罢!”

萧望之恨恨地盯了霍光几眼,便略微拱手行礼,准备走人。路过殿门口,恰好身边站着是刚才和自己对峙的小丫头,他走时还不忘补一句:“看来今日小姐未能如偿所愿。”说完便拂袖离开。

果然,未来三年,霍光一直未任用萧望之。直至霍光去世,萧望之也没被朝廷录用。只是前几年,萧望之向皇帝上书,书中政策利国利民,又不乏建地,被皇帝重用。

霍成君心想,也许此时的萧望之心里也没了怨恨,也因此早已忘了当年之事。萧望之离开霍府后,霍成君听别人说起父亲迁怒再不肯任用他,内心无比的自责悔恨。她屡次托人送了金银绢帛和自己亲自写的书简以求谅解,可屡次都被萧望之连信带物地退回。

后来再见萧望之,他已是朝堂上的九卿光禄司,颇有威望;而自己也已然是刘询的皇后。

霍成君不知道为何今日会想到萧望之,兴许是她多饮了几杯,又或者是看到了裴衡望着相夫的眼神,让她联系到了当年。

又或者,她本就从未忘记过那个布衣少年,东海萧生。

她自嘲地笑了笑。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很是可笑。眼下在世间,已经没多少可以牵挂的人和事。自己在这无人问津的昭台宫也怕是会一直困到老死。那个少年郎,只在自己记忆中存在过,和朝堂上的九卿,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今生也不会再相见。

她准备掩上窗,灭烛卧榻就寝。却在走到窗前的时候,不觉抬头看到了星空。

今日的星空甚是湛亮明澈,如此安静的夜晚,想是整个星空只为自己一人欣赏。冬末春生的时节,夜空里会有三颗明亮的星形成三角,这是她年少时经常读到的诗里的描写。

她不禁读出了声,似乎还是当年一边想着那个萧生,一边自喜地念叨的诗句的少女:

三星在天,见此良人。

今日相夫喝了好些酒,又吹了风,两脚有些发软打颤,只努力的盯着脚尖,尽量控制着往一个方向走。裴衡先是扶着她的手肘,后见身体实在发软,就左手扶在腰间,右手握着她的手,让相夫略微靠在自己左肩上往前缓缓走动。

相夫走了一会儿,轻轻抬头,微侧脖子看着裴衡。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大英雄,谢谢你!”

裴衡一边扶着一边说:“你真是喝得不少啊!什么大英雄,我是......好吧,我就是大英雄,你快好好走路啊!”

相夫突然停住脚,抬头看着星空。

春夜里的星空,甚是斑斓。深蓝的夜空里,洒满点点斑驳的星宿,离人间千里之隔,却又像伸手便可抓到一把。星空虽有流转,却没有时间,而每一颗星闪耀间像是在说话,仔细聆听,一定能听到它隐隐间透露的秘密。

然而听故事的人,总以为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相夫伸出手,指着天上,嘴里念念有词:“快看快看,最亮的三颗星,连成了三角。这只在春天才看得到呢。”裴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

“参横斗转,狮子怒吼,银河回家,双角东守”相夫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这就是春天的星空了。”

裴衡看着她,微笑道:“是吗?你很厉害啊,还懂点天文。果然人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相夫渐渐的酒醒了两分,有些不满地说:“我从小是当儿子养的,懂这些很正常。再说,为什么女子就不能读书了,为什么女子就偏要无才了?”

裴衡嘟囔了一句:“怎么一下这么清醒了?”然后又说:“你这样的女子读了书,我这样的男子就骗不了你了。”

相夫越发不高兴,拔出了短刀,说:“我这样的女子不仅会读书,还会功夫,会伤人的!”

裴衡大笑着,连忙阻止她拔刀,复又说道:“我很开心,你随身带着我送你的礼物。”见相夫不知道怎么回话,便又问她:

“那你再说说看,夏天的星空是什么样呢?”

“夏天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那秋天呢?”

“秋天,嗯.......飞马当空,银河斜挂。”

“冬天?”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相夫认真地回答道。

裴衡盯着她的脸,在星空下很好看。

相夫眼神还是迷迷离离,裴衡顺着她刚才的诗句,对着相夫唱念了起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裴衡一边念着,一边轻轻的摸着相夫的头,然后又说:

“相夫,我一定带你出去,带你回家。那皇帝把你关在这里,我不管他是要把你抓回去当妃子,还是想把你送去乌孙和亲,我都不可能放过你。有我在,你放心!”说着他一把扶了相夫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安慰,低头将下巴抵在相夫的发间。

片刻安宁,万物消声,相夫贴在裴衡胸口的耳朵只听到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

突然,相夫猛一抬头,推开了裴衡。抬头的一瞬间头撞到了裴衡的下巴,他一不小心咬住了舌头,痛得赶紧用手摸着嘴巴呻吟着,

相夫酒醒了八分,头顶撞得也有些痛。她摸着头,怒目瞪着裴衡。裴衡扶着脸说:“你生气也不要用头撞我啊,力气这么大..........我只是,情不自禁.......你不要这样动气!”

相夫先是盯着他,复又转身走来走去,浑身充满着怨愤之气。她一脚踢了地上的石子,狠狠地说:

“原来那混蛋皇帝是想把我送去乌孙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