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担心你的脑袋了，这事陛下谁也没说。”义灼无奈道，“若是说了，你这小命早被不知道谁给取走了。不过他实在是气不过，就找了我来吐苦水，说现在对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想来探望你，又放不下天子的颜面。”

相夫一下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大腿：“我就知道他还是舍不得我的小命。看在他这么大人有大量的份上，我便也原谅他那日的无礼。”

义灼叹口气：“我的相夫郡主，你这条命我可是折腾了几日才救回来的，你不珍惜，可看在老身如此不易的份上，管好自己吧。尤其是你那张嘴，早知道当日就直接取你一寸舌头，免得你再乱说话。”

相夫连忙捂住嘴：“不行，取我舌头我会死掉的。”说完她在炉上烹茶，为义灼沏了一壶热茶。

义灼喝了热茶，顺了口气，道：“我与陛下还是有数年的交情，他的脾气我最是知道。他为人仁慈，奈何这命途本就不凡。陛下这一世，太多的不得已。”

相夫急忙说：“义灼大人，是如何与卿之药师，不是，与陛下交好的？为何他又信任于你？”

“我自从武帝时，便一直在宫中伺候，眼下，已是换了第四位皇帝。”义灼布满皱纹的双眼极目远眺，似是回到了记忆中的一幕幕：

“当年陛下的名讳，还叫病已。那是因为他自小体弱多病，他父亲史皇孙便起名病已，希望能替他消灾挡难。”义灼言道。

相夫这才想到，印象中的皇帝，便是面上少见血色。白玉般的脸上，映着一双黑亮忧郁的眼眸，更是让她印象深刻。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刘询时，即便是冠上戴着冕旒，珠玉遮面，也很难忘掉那双让人怜惜的眼睛；而第一次见到卿之，也觉得很是熟悉，想必也是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眸子，勾起了相夫的记忆。

“他体弱多病，是因为从小还在襁褓时，便被送入了郡邸狱。知道武帝遗照，尚且年幼的病已，被大赦释放，送入掖廷教养，到十七岁时才封为阳武侯，迎入宫中。第二年继任皇位。

武帝离世前，也曾给了我遗诏，说他的曾孙年幼多病，多灾多难，让我以后时常去掖廷照拂年幼的陛下，为他调理将息。

陛下幼年的时候，因为在狱中受了很多病寒瘴气，好几次大病差点都救不回来。还好当年在掖廷当差的平恩侯许广汉，一直看护照养着陛下，为我找了好些珍奇的药材，这样一年年的护着，才数次把陛下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其实陛下，是个很重情的人。当年救助他的许广汉，陛下后来也娶了他的女儿许平君，就是当年的许皇后，许广汉也追封为平恩侯，享了半辈子荣华富贵。而对于我这个老婆子，他也很是记情，在我面前从不拿天子的架子。有些心事，也会和我说。”

义灼说完，又转身对着相夫：“可你偏偏在他面前提了那废后霍成君。你可知道，近年来陛下心中最大的结缔，便是那霍成君，还有霍家。”

相夫道：“那霍家几乎都被灭门了，心里有结缔的，不应该是那成君娘娘吗？”

义灼：“霍家被灭门，完全是因为那霍成君的母亲，霍显。而陛下就是因为再三忍气吞声，才让这贼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到后来差点铸成大祸。这些你可曾听说？”

相夫摇头：“我对宫内之事知之甚少，身边的人也从不向我提及。只是我见那霍娘娘，却是和气温柔之人，不像你说的她母亲那般，气焰嚣张。”

“那霍成君娘娘，确实不像她母亲那般毒辣，也很识大体。这只能怪她投错了胎，有了这样一个母亲。”义灼看着相夫很是好奇的神色，便继续说道：

“当年霍显，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便背着她的丈夫女儿，偷偷找了医女淳于衍在先皇后许平君的药丸里投毒，害死了先后，只留下了太子刘奭。

说来那医女还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事，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愧对陛下。其实陛下一直知情，当日也让我看过那害了性命的药丸。我一看便知道是谁，也告知了陛下。只是陛下碍于当年霍光将军和霍成君的情面，忍痛没有点明。没想到，霍光将军离世后，霍显竟自作主张，故技重施，又下毒伤害了太子刘奭。这才因动了国本，扰乱超纲，陛下不得已痛下杀手，杀了霍显和其余几个同谋的兄弟。但还是留下了霍成君，只废了她的后位，送去上林苑闭门思过。”

相夫听到这里，心里却是隐隐作痛，刘询眼里那总是抹不掉的阴郁，是因如此惨痛的经历。比起他的遭遇，相夫想到自己从小其实衣食无忧，在呵护下顺利长大，而心中却是满满的仇恨。

她想到自己，若是同样的遭遇，早就下了狠手报仇，不会一直拖到万不得已。她又想到，如今陛下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霍成君”三个字，那是他心底的伤痛，而相夫却不知，还在她面前反复提及才惹他暴怒。

而相夫，不仅没有半点收敛，还在他最痛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

“义灼大人，我真的是犯了大错........”相夫埋头自责，“我怎么这么过分，陛下他，一定恨死我了，他竟然还没有责罚于我.......”

“你不知情，陛下他自是不会怪你。”义灼和蔼地说，“但他是一朝天子，再如何想容忍你，你毕竟动手打了陛下，打了天子，若是满朝文武知道，我义灼就算有千手，也无法救你性命。”

相夫点头：“现如今，我也只能呆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陛下愿意和老身讲这些，自是信任我。”义灼说，“我看哪，他是真对你有情，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很是自责。跟皇帝怄气，你是一万个不值当啊！”

“那.......”相夫搜肠刮肚地想着，她也是实在不擅长道歉，若要她答应纳妃的要求，也是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