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摇摇头：“我不会。”

刘询一把推开她：“你是在玩弄朕吗？”他吼到：“你是觉得让朕这样的人，围着你转，很有意思是吧？”

相夫不言，只慢慢后退，走到了墙边。

“你，是在报复朕！”刘询冷笑着，声音有些发抖。“你觉得，朕害了你的亲人，让你带罪过了这么多年！你恨我，因此在报复我！”

相夫泪流满面，一直摇头。

刘询拉着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报复你。”相夫垂手站着，“是，我以前恨过你，恨了你很多年。我的叔父，我爹，我外公，还有楚王府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你而死！”

“但是，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眼我就不恨你了。”相夫走近，“你并不比我过得有多好。你的眼睛，一直在告诉我你很难过。”

“你说什么？”

“你想告诉我，你过得不好！你其实过得很不好！即便你是皇帝，是天下第一，可你却过得不好。”相夫哭着说，“你很后悔，对不对？”

“刘相夫！”刘询吼着。

“你知不知道，从我十岁那年，爹爹死了，娘亲像天塌了一样地活着，照顾着我。我那一刻，就想杀了你。”相夫说，“那个时候我确实很恨你。”

相夫抽泣着，因为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只能拼命地敲着墙，一直吼着：“你知不知道你是混蛋！你以为你是天子，就能拯救苍生，还是能置天下所有人的命不顾吗？”刘询此刻心里有一道墙忽然崩塌了，他甚至无力去反抗，只觉得腿软，往后退了好几步。

相夫走近，离他很近的地方，把脸凑近了说着：“可是义灼大人说，你比我过得还苦。你知不知道我听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她继续说着，

“我那个时候，觉得很恨我自己！我一点用都没有，我不能报仇，因为我心软，因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我永远都下不去手！”她越说越用力，甚至用手去扯刘询的衣领。

“刘询！”相夫喊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报仇了。你把我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有什么意义！我没办法恨你。”她说着，又靠得更近，近得刘询能听见她呼吸的声音，和闻到她身体传来的令人迷醉的味道，就像那天在乐府救相夫的时候。

“你不会恨我。”刘询呼吸有些急促：“那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因为，”相夫一字一句，看着他的眼睛，字字如泣血：“我不会恨你，更不会爱你。现在，你还要我当你妃子吗？”

刘询盯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心跳都已经停止了。

“陛下，我不会爱你。”相夫缓缓地说，“所以你把我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干什么？你是觉得养着我这样的人，很有意思，像是宠物一样对吗？”

刘询摇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在分离崩析，手脚却不能动弹。

“不如放了我，让我去塞外，去那乌孙国。”相夫含泪道：“我跟你说过，刘相夫，是个不祥之人，身边的人都会倒霉！你放了我，让我去乌孙国，这样能保数年汉室平安，还能让陛下清净几年，好不好？”

刘询想去抱她，却被相夫抬手甩开。听到自己听到相夫骂自己是混蛋时，心里最后一点防线和天子的尊严便崩塌了。可是当相夫说自己不会爱他的时候，倒塌撕碎的心却像被人又拾了起来，用力而不留余地地拧在了一起。

相夫说：“陛下，要么今日，你就杀了我。要么，就送我去乌孙和亲。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命，我们是逃不掉的。”

刘询上前，用力抱住她，这一次他没有让相夫挣脱：“我舍不得，相夫！我舍不得你！”

相夫心里很是难过，她没想到这次居然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说出来了，刘询会气得杀了她。

看他没想到，刘询留给他的，只是无尽的哀愁，并没有一丝埋怨。若是没有认识裴衡，那个让她总是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的裴衡，也许，她会尝试着，去珍惜刘询的情意，去用心里最后一点力量，还给他一丝温暖。

她让自己逐渐恢复理智，轻轻伸手摸着刘询的脸，问道：“卿之，你会不会恨我，会杀了我？”

“不会，相夫！朕永远不会。”刘询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卿之吗？”

相夫不解，摇头。刘询眼角泪水滴落下来，说道：“亲卿，是之以爱。倾心于尔，再无代之。”

相夫没有想到，当今的君王却对自己有着如此的情谊，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欠了楚王府的债，最后全部还到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相夫抖着声音，说着：“我没有报复你。我只是没法成全陛下的情谊，若陛下气不过，相夫只能以死效恩。若陛下觉得留我一条命还有用处”，

相夫说道，见刘询摇头，便后退一步，跪拜于地：“那就求陛下成全，臣女刘相夫自愿和亲乌孙，为大汉，为陛下解忧效劳。”

刘询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随着相夫被掏空了，他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只用手抱着头痛苦地低吟着。他这一刻，不是天子，不是君王，只是一个世间最可悲、最渺小的，失去了爱人的男子。

相夫看着刘询像个被抢了玩物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她上前，有些不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

刘询抬头，忍着难过说：“你能不能最后考虑三日？”

相夫一愣，眼里的忧伤眼看就要变成疑惑，刘询说着：“你放心，我给你三天时间，我不会伤害你。过了三日你还是不能改变心意，我就放了你，放你去哪里都可以。你要回彭城郡，你要去乌孙国，朕都随你。好不好？”

相夫事已至此，只能点头答应。刘询见她点头，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说：

“朕此生，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想得到一个人，想得到一颗心。”刘询低声道，“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输了。”

说完，便离开了清凉殿，留相夫一人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