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里，大月氏城就格外的冷清寂静。

晚宴后，阿育威玛派了几个侍卫护送相夫等人回住处休息。

方才相夫听了阿育威玛在城中大开杀戒，而致城内人丁稀少之事，她走在空荡荡大街上，也不禁打了几个寒战。

新燕上前搂住她：“公主冷吗？”

相夫轻轻点了下头：“这塞外夜里风刺骨，还是不太习惯。”

新燕要取披风给她，被相夫拦住：“你穿好，回头你再生病，你表哥回来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新燕笑着：“这才刚进门，就要开始管我了。表嫂！”

“小声点。”相夫拉住她，“这旁人听到就麻烦了。“她悄悄指指身后护送的护卫，还好洛尘苏威一直跟在身后，没让他们太接近。于是她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说话，这黑漆漆的王城小道，也显得没那么可怕。

新燕一路和相夫走着，不知为何，提到了长安宫里的事情。

她说，其实自己当时去宫里，不只是应裴衡的安排去保护相夫，更是因为她想去宫内打探一些其他的事情。

相夫正要追问，新燕见后面侍卫越走越近，就示意先回客栈再说。

回房后，新燕连洛尘和苏威都支开，只拉着相夫在房里悄悄地说着。她提起，自己当日是因为想去打探一下关于霍成君和上官氏的事情。

“成君娘娘和太皇太后？”相夫听到，很是费解，“这两人可有什么好打探的，不过都是宫里的苦命人罢了。”

“若是没有表哥，她们确实是长安宫内头等孤苦的女人。可是，表哥的存在，给她们带来的希望，恐怕有些过头了。”

相夫细细思索，问了句：“上官太皇太后是上官安和霍氏的女儿。”

“也是霍成君和表哥的侄女，霍光的外孙女。”

“我以前倒是没有细想过她们的关系。不过我记得当初在清凉殿失火那晚，上官太皇太后是一直在那儿照料着的。好像对裴衡，也很是照顾。”

霍光的大女儿嫁给了上官安，他们生下的女儿上官氏六岁时，便被送进宫里去做昭帝刘弗陵的皇后。昭帝死后，刘贺刚刚上位没多久也死了。不到二十岁的上官氏，便被尊为成了太皇太后。霍氏惨案后，她因是霍光的外孙女，位居太皇太后，另外也没有子嗣，刘询便留下她在宫中安然度日，从未苛待过她。

而上官氏却心有不甘。自己正直花季，却要独守空闺一辈子，此生也不可能再嫁去。而她日复一日承蒙刘询的照顾，竟对这位皇帝生了不该有的情谊。

霍氏惨案后，她数次自裁，却被霍成君拦下。自此两人更是相依为命，平时表面上不多来往，暗地里却是暗自商量行事。

“我猜，她们是想报仇。”新燕说道，“而这世上，除了她们互相是彼此的血亲，还有一个人，就是表哥。而她们也只可能仰仗表哥去报仇。”

“裴衡.......”相夫心里很是担心，“可是，裴衡是裴将军的养子，也是大汉的卫将军，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世事难料。”新燕说到这儿，也有些犹豫：“表哥对你的感情自是天知地知。可是，我一直在想，霍成君和上官氏，似乎一直在撮合你们。”

相夫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主，这些话说来是大逆不道，而是不说，我又真的是每天担心地睡不着觉。”新燕说，“表哥和你，现在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有任何危险。”

“新燕，你想告诉我什么，但说无妨。”

“好，事到如今，这是也不能瞒你了。”新燕说道：“我怀疑，而且，几乎是笃定，霍成君和上官氏想密谋造反。而且，她们还想拉着你和表哥。”

相夫听到这儿立刻抬手让她收声，自己出了房门再三确认隔壁没有人住，又上下检查了一番，这才关上门窗走到新燕身边。

“她们想造反？你为何能确定？”

“我在玉门关之时，就不断受到宫里的密报，说的就是你们这次和亲的路线和护卫细节。而我听表哥说，他还在护送弟史公主的时候，也有人一直给他送信。”新燕说道，“传密报的人，竟然知道表哥和司马家的关系。”

“你是说，送信的人可能是成君姐姐和上官氏。”

新燕点点头，她细细地给相夫描述着自己在宫里观察的细节。从相夫刚开始入了上林苑，裴衡接了裴盖的职责去做上林苑的护卫，很有可能就是霍成君和上官氏安排的。

相夫是楚王和广陵王的后人，姑姑是乌孙国的国母。裴衡是霍光的儿子，又是大将军裴盖的养子，而裴衡更是掌控着玉门关司马家的权位。

这两人的结合，完全就是一个复仇者的天然结盟。一旦到了塞外，更是皇帝掌控不到的地方。裴衡掌握兵权，再与霍成君和上官氏里应外合，再加上相夫身后楚王府和广陵王遗余势力帮衬，若要造反，简直是易如反掌。

说到这里，新燕忍不住问了相夫：“公主，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若我此事言中，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相夫沉默不语，新燕在旁继续说：“我听说，当年宫里还有个传闻，说‘胥既出，武帝后’。可我还听说，有另一种的说法。”

相夫看着她，一言不发，新燕一字一句说道：“胥后人为天子。这话，是当年我爷爷在宫里听到的。”

此时的房里异常安静，相夫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说了，你和表哥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无条件支持。”新燕一句承诺，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此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相夫不忍，终于还是说道：“不能再一错再错。”

新燕点头，心里也松了口气。

“但是，此前宫里传出的消息，我一直很是担心。”相夫说道，“我这次和亲，皇帝本来就非常勉强，出宫没多久，义灼大人又出事了。”

“公主在担心什么？”新燕听到连忙追问。

“我担心，陛下已经知道了。”相夫眼下只有新燕能和她一起商量：“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裴衡是霍家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