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一时分不清自己是真的会说梦话还是沃伊塔那晚根本就是假装睡着而已，但这些似乎并不重要。他凑过去想要拥抱沃伊塔，却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恰当的场合，所以他只是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你这几天就在忙这个？”

“也不完全是，那台摩托也蛮难弄的。”

沃伊塔倒也不计较，她笑了笑扛起那个锤子转身就往墓园外走去。墓园的前面是一块开阔地，大概是以前用来停放车辆的区域，现在也已经杂草丛生。开阔地正对着霜北城，如果去掉墓园这个阴森的背景倒也不失是一个好的观景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山下霜北城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一派繁华的景象。米哈伊尔站在山崖边，看着山下的灯火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然后转头向沃伊塔伸出了手。

“车钥匙给我。”

沃伊塔从兜里掏出了摩托的钥匙挑衅似的晃了晃，却不给他。

“你有执照吗？”

“我虽然不会开直升机，但摩托还是骑过的。”

米哈伊尔靠过去捉住沃伊塔的手，把钥匙拿过来，然后顺势把她搂进怀里。沃伊塔依旧保持着她刚才的那个表情，开玩笑一样抬头啄了他的嘴唇一下。看着沃伊塔的眼睛，米哈伊尔又回想起了那个偷羊的少年的故事。这就是魔鬼本人又怎么样？前面是地狱又怎么样？

沃伊塔看他不说话，自己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胸脯，用撒娇的口气说了一句：“快回去吧，这个鬼地方阴森森的，没什么意思。”

米哈伊尔也笑了起来，他拉着沃伊塔的手走到摩托车边，把头盔递给她，自己则骑上车，把车发动起来，然后像那些流行的爱情电影中一样回过身和沃伊塔说了一句：“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沃伊塔被他的话逗得大笑了起来，然后听话地上车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米哈伊尔打开了摩托的大灯，稳稳地驾着车往山下驶去。

他并没有拐上那条回家的路，而是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他们是出来兜风的，那就多兜一会呗。

车子驶过了他来到霜北时的第一个住处，那是一座老式的公寓，本身房间就不大，供他这种不是军官的人居住的房间还是在原户型的基础上又分割过的。但他当时觉得很满足，有独立的房间已经比军队里常见的架子床通铺好不知多少倍了。

“我刚来霜北的时候还挺开心的，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米哈伊尔没有停车，只是示意沃伊塔看了一眼那幢房子。公寓的阳台上站着不少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看见了这辆招摇过市的摩托，都纷纷比出中指表示自己的不屑。年轻人就是这样，对一切都看不上眼，觉得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你年轻的时候还真是容易满足啊，我看现在站在楼上的那些年轻人就不这么想。”

沃伊塔避过了他话中的隐痛，故意敷衍了过去。

“时代也不一样了，再说了，我住这里的时候，这房子可是刚建好的，要在军队中有功的人才可以住得上的。”

米哈伊尔忍不住维护了一下自己的立场，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熟练地把摩托车拐了弯，驶入了一条老街。

“结果啊，没住半年，上面就说北方不需要那么多驻军了，大家就地解散各找活路去吧。”

他原本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应该已经放下了，可说起来的时候却感觉喉头有些紧。谁真的能放下自己用变成残疾换来的功勋被人当垃圾一样对待呢？

“然后你就到我家来了吗？”

沃伊塔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把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

“嗯，老爷当时找门路调去了冰栅栏当狱监，见我一个废人没处可去就让我也跟着去了，说好歹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路口的前方，就是以前的霜北劳动营在市内的办公地点。那是一幢不起眼的二层小楼，用来和外地来的押运人员进行对接。米哈伊尔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地方，他至今对于那些人的嘴脸记忆犹新。他们毫不掩饰地相互炫耀这一路又从他们运来的人身上捞到了什么财宝，他们又用什么下流的方法玩弄了多少个女人。

他本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难得出来兜风，净说这些恶心的事情过于扫兴了。

“那时候上头给冰栅栏的钱不多，所以到了晚上或者假日，我们就在办公室二楼的大会议室里放盗版录像让附近的人来看，挣点外快。”

“都放什么啊？”

面对沃伊塔的提问，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会，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她。

“一群男人大晚上的还能看什么？不过有一部片子例外，就是安娜刚出道的时候的那部《小溪》。我们当时靠这片子挣了将近一万镑。在三十年前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小溪》被认为是米茹斯第一部爱情片，在那之前，米茹斯国产的电影大多数都是吹捧皇帝和教会的伪纪录片。这部电影也让当时年仅15岁的女主演安娜成为了米茹斯家喻户晓的明星。一直到今天，她仍然是米茹斯身价最高的演员。

“安娜就是你的梦中情人吧，我记得你还有一整套她的录像带，都是正版的。”

沃伊塔故意把语气上挑了一些，把话说得像自己吃醋了一样。

“我们这代人，有几个男人的梦中情人不是安娜呢？”

米哈伊尔也乐得享受这种小情趣，他故作老实地回答了她，引得她在自己背上轻轻锤了一拳。

摩托车驶出了那片老城，过了交叉路口，远远就看见了霜北现在的市中心，虽然夜已经深了，但那里还是一片灯红酒绿的景象。

“那片地以前曾经是一块沼泽，一到夏天就臭得不行，蚊子蠓子什么的黑压压的一大片，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轰炸机群似的。谁能想到老爷硬是把它卖给了来开发的商人，还让他真的在上面建了一座新城。”

米哈伊尔把车停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示意沃伊塔他需要抽根烟。

“之后还会更加繁华的。”

沃伊塔倚在摩托上，扶着他的肩说了这么一句，神色有些得意。可见证了这一切是怎么建立起来的米哈伊尔却有些迟疑，他吐出了一口烟，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两人到家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两人就像瞒着家长偷偷溜出去约会的小情侣一样，悄悄把摩托停好，然后又蹑手蹑脚地从侧门跑上了楼，回到了房间里，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