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望着远方继续说：“当年我十六岁，住在我外婆家，那里有一家新华书店。那里的书真多，让人目不暇接。只要有空，我就爱往那里跑。你别说，那时候找一家书店特别不容易。我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去那家书店，一直坐到下午太阳落山才回家。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一个男孩，跟我年龄相仿，白白净净，也喜欢看书。他很安静，一丝不苟地坐在台阶上看书，不多言多语。我坐在他的旁边，发现他看的书正是我要找的书。

可能我盯着他的书很久了，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了我，朝我微微地一笑。过了一会儿，他把书递到我的面前，微微点头示意我拿着。从那以后，每天我都会在书店遇到他。

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说过话，只有眼神的交流。我们眼神交会的时候，会对彼此点头微笑。即便是那样，我也很开心。偶尔，他会把自己看到的精彩一段指给我看。

有时候，我发现他的嘴唇发白，精神气差。他看一会儿书，必定要挺直身子，大口喘着气，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他又朝我笑笑，仿佛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一个假期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我再去书店，没有发现他的身影。那天，我惶恐不安，没有心情看书，坐在那里发呆，一直到太阳落山，老板关门。

我问老板那个男孩去哪里了，老板告诉我说他头天晚上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位男孩拖他家里人捎给我一个小礼物，感谢我陪着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月。当时，我就哭了。”

素心怔了怔，无声地哽咽着。柳如花一直侧着头，认真地听素心这段感人的故事，她的眼眶湿润了，为这位去了天国的男孩。

素心接着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患上了白血病，可是他不愿意在医院里呆着，那种等待死亡的感觉让人不安。他宁愿每天到书店里看书，把生命的最后时光浪费在这里。

他送给我的礼物是一把口琴，深绿色的外壳。上面附了一张小纸条，真开心认识你！希望有来生，我还能遇到你。简短的几个字，却让我的心就像刀扎在上面一样，心痛难熬。

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我们的心意相通，就像有一把无形的桥架在我和他之间。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书店，怕触及内心的伤痛。

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他，他的微笑，他的眼神。晴天的夜晚，我会对着漫天的星星，用他送给我的口琴吹上一曲。天边最亮的那颗星一闪一闪，仿佛在对我说话。”

素心说完，俩人陷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柳如花打破了这种寂静：“素心姐姐节哀，那是他的归途，他去了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折磨的地方，我们应该高兴。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着，那才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交代。”

“说出来，心里好受些。这么多年，我一直隐藏在心里。很多人不解我为什么不结婚，我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懂你的人不用说太多，不懂你的人说多了也没用。反而徒增烦恼。”素心抹掉眼角的泪，仿佛轻松了些许。

柳如花站起身，坐到素心的身边，拥抱着她。“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何必去拘泥于世俗。你比我洒脱，而我一直困在泥沼里，想挣扎却无法自拔。”柳如花无奈地摇摇头。

她想起自己不幸的婚姻，想过离婚，可是孩子怎么办？晴晴这么小，她不想让她从小失去父亲。时光如果倒流，她会选择吴柱吗？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命运有着太多的不可确定性。

早春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只发光不发热。风依旧寒冷，柳如花打了一个寒颤。她俩起身又开始往回走。

“你的人生方向是什么？”素心问。

柳如花想了想说：“等我把养鸡厂送上正轨，我想去大学进修，还想像你一样多读书，多写作。”她的嘴角浮现笑意，仿佛志在必得。

“你可以的。你小时候创作的诗歌，我看过，很有天赋。只要你不放弃，坚持努力，相信日后一定在写作上大有作为。”素心鼓励她。

她俩走回街上的时候，人群已经逐渐减少。但是商铺里依然有老少爷们朝着她俩观望，好奇地看着从店子前走过的姐妹花。此时的她们，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那种气定神闲在这个偏远的小镇最是难得。

大部分农村妇女没有她俩这么高的觉悟，那些妇女始终认为相夫教子就是本分，夫唱妇随就是她们的义务。没有谁想去跳出这巴掌大的天。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她们亦如是。

“现在的农村妇女忍辱负重，有的人遭受着家庭暴力；有的人遭遇着无性婚姻；有的人任劳任怨，还有的丈夫外出打工，空守着闺房。”素心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要提高她们的思想觉悟。帮助她们走出心灵的困惑，成长自己。”

“那应该怎么做呢？”素心的话让她不断地反思自己。

“我打算向上面申请，组织一个劳动妇女学习班。我希望能帮到广大的农村妇女，让她们掌握一门技能或者让她们提升自己。”

“我支持你的想法。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柳如花斩钉截铁地说。

素心点点头，又思忖了一会儿说：“没问题。到时候肯定需要你帮忙的。我打算先从你们村下手。村里出了你这么一个企业家，先富的人要带动后富的人，要带动广大的农村妇女。”

“那你跟上头反映，拟定好了计划，我定会做好中坚力量。”柳如花支持素心的想法，素心是一个思想开明的女性，有着自己的独立见解。

这一年，全面提高妇女的精神生活在全村拉开了帷幕。当书记吴大壮将这一消息在村委会上宣布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