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调研了一个多月，郝仁跑了东南亚和非洲的几个国家，国际化道路由之前的云山雾罩渐渐清晰起来，终于可以放心地踏上归途。

不知道从何时起，郝仁越来越珍惜飞机上的独处时间。一旦飞机直上云霄，便没了文山会海，电话短信通通进不来，仿佛有一个真空罩将外界的纷纷扰扰隔离。

此刻，郝仁感慨时间真是个叛逆的孩子，你想快，他偏要慢，你想慢，他偏要快。小的时候盼着长大，偏偏时间就像坏了的水龙头，嘀嗒，嘀嗒，半天才挤出一滴。现在，郝仁惟愿一天48小时，能让他忙完工作之余，能够好好思考。

就如国际化道路，光看字面意思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可就是如此这般宏图伟业，郝仁也仿佛是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自己被邀请去对方家里做客，就这么跟着过去了。前期没有规划看图，中期没有深思熟虑，后期前途未卜。

郝仁想起，自己不是担任耀华终端总裁后才开始接触国际化。实际上，在做研发负责人的时候，他就接待过外商，和外国的技术人员研究过产品设计，只不过那时候耀华是作为代工企业，只管生产，至于生产出来最后消费者是谁，和自己没关系。

自2001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为了促进中国企业走出去，扩大在国际市场上的影响力。有关部门践行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多次牵头各类海外商贸洽谈会、展会、交流会。

郝仁跟着赵扬去过几次，记得在迪拜的某次商贸会上，商务部的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站在展台边，拿起一个耀华代工的对讲机，对郝仁说这么好的产品，只在国内卖，真是可惜了。

郝仁那时候懵懵懂懂，说了一句现在想起来后悔万分的话，耀华一心一意做产品，总有一天会赢得所有人的青睐。

那个人摇摇头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是以前，自给自足，全国人民吃饱肚子比什么都强，一定不会催促企业走出去。如今，世界全球化潮流汹涌澎湃，你不乘风破浪，别人就乘机超越。人的一辈子，匆匆数十载，能遇到一次浪潮已经很幸运了，能立潮头的机会也许就一次。现在不珍惜，潮退了，再努力在沙滩扑腾有什么用。

郝仁当时似懂非懂，这次走了一圈海外，似乎全明白了。势在这，郝仁就是不预先谋划，耀华的员工、客户、供应商、媒体等等关联人都会生拉硬拽着自己迎上去，所以不若边做边想，大刀阔斧地闯闯。

郝仁以前出长差，一走几个月，忙起来也顾不上想回深圳，反正深圳的家空空荡荡。可这次，一想到穆言在深圳等自己，就觉得深圳比世界上任何一座纸醉金迷的大都会都要繁华。

飞机落地颠簸滑行，郝仁的心里莫名被震出一句话，世界喧嚣不如你的热闹，真酸。

穆言在机场出口等郝仁，结果今天不知道有什么明星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举牌应援的粉丝，愣是挤不进去。一看时间还有一会，穆言给郝仁去了一条短信，在旁边星巴克寻了个位置看《霍乱时期的爱情》看得忘乎所以，正看到书中费尔明娜.达萨习惯了衰老的丈夫那种与公众形象大相径庭的狭隘见解时，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拿着一杯咖啡却朝穆言走了过来，问可以不可以拼桌。

穆言道了声请随意，继续看书，甚至没有抬头。男子看着穆言几缕垂坠在书本上的波浪长发，卷起衬衣袖口，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名表，然后轻叩桌角。

“小姐，请问是否要我再帮你叫一杯咖啡。”

“不用。”

“小姐，可不可以认识一下，给我你的电话。”

穆言被烦得不行，书也看不下去，一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不耐烦地说：“我要去接我的男朋友，再见。”

男人却不放弃，跟着穆言出了咖啡厅，朝穆言递过一张名片，说道：“我是马氏集团的销售副总，也许以后我们会有交集，不如先认识一下。”

穆言还没来得及接，名片突然被一只大手夺了去，穆言回头惊呼：“郝仁，你终于回来了。”说完，自然地挽过郝仁的手臂，满脸喜色。

郝仁揽过穆言的肩膀，旁若无人地拥抱了一会，才推着行李车往外走，连刚才中年男子什么时候尴尬地离去都不知道。

“哎，穆老师在哪里都能招蜂引蝶，我好没安全感。”郝仁装模做样地说道。

“哪有蜂蝶，都是苍蝇臭虫，你看这个人手上没有婚戒，却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一定是过来搭讪我前取掉的，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放在右边裤兜里，估计还挺贵，他时不时会伸手进去摸摸。见我看书不理他，还故意卷起袖子露出块名表，都不知道他想侮辱谁？”

“穆老师，神目如电，还好我人如其名，一直老老实实做好人，才得以在穆老师手下幸存。”

“咦，你出发前不是拿一个箱子，怎么回来多了一个？”

“都是给你买的礼物。”

“这么多也太夸张了。”

“不多，不多，穆老师请笑纳。”

......

周一早晨，郝仁到公司没有回自己办公室，径直去了赵扬办公室。

见到赵扬的时候，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泡功夫茶。

“赵总。”

“坐，国外咖啡喝多了，回来给你准备一壶茶，尝尝，福建朋友送的极品铁观音。”

“好，馋死我了。”

郝仁在赵扬的对面坐下，拿起一杯茶细品。

“说吧，猴崽子今天来找我啥事？”

“就是和您说说拓展海外市场的思路。”

“海外市场？公司不是一直都有产品销往海外，还没做自有品牌前，我们就有不少外国客户，比国内客户占比还大。如果有海外客户找你合作，有把握就做吧，我说过你可以全权处理耀华终端的所有业务。”

“谢谢，赵总。但我说的是全面拓展海外市场，无论有没有海外客户主动找上门来。之前，我就是心里存着国际化的心思，也是一门心思先做好国内市场再说。然而，这次我海外走一圈后发现，海外市场的空白不是几家运营商就可以拿下来的，我们的机会很大，我想试试。

就拿非洲市场来说吧，我们拿到了VOD运营商的入场券，但实际上哪怕是VOD这样的国际巨头都无法全面占有非洲市场，几个跨国运营商各有各的地盘，没有办法在一个国家实现网络全覆盖，运营商一心想着此消彼长地抢地盘，定制的手机完完全全都是排他的。可对消费者来说，多卡自有切换才能让他们无论在哪里都能获取良好的网络。所以，如果满足本地客户需求的产品，在公开市场也有很好的市场销路，不必受制于运营商苛刻的价格条件。

再有就是新加坡这样的高端市场，如果完全依赖渠道商和运营商销售，产品的形象设计、陈列展示、活动推广等等我们无法做主，产品的调性就不立起来，很难让这些经济宽裕的消费者相信我们是一个有高端品牌。”

赵扬静静地听郝仁讲自己这一趟调研的体会，他不习惯别人话没说完前发表意见，于是进一步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分三步走。第一步，先全面开拓运营商和分销商的渠道，变被动为主动，不再像过去一样等别人上门。第二步，派驻我们的销售人员到分销商内部去学习，培养自己的渠道人才。第三步，开设自有的门店和体验店，由我们自己运营。”

“你打算从那些国家开始呢？”

“非洲、东南亚等国家，我们熟练农村包围城市的打法，还是先从低端市场截取利润，然后同步开发高端产品。我们现在的产品性能、外观和价位，都够不上高端市场。当然，即使是欧美国家也有低消费人群，但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是等到有能拿出手的高端产品再进入，还是以低端产品切入，我还需要考虑下。”

“郝仁，自建渠道没有这么容易，一方面，它的开销比依赖第三方渠道要高昂得多，且是完完全全自负盈亏。另一方面，你的自有销售渠道建到国外去，服务体系也要跟上，售前售后是一体的，你现在的服务体系还是完全依赖耀华技术的老平台。”

“赵总，这就是今天我来找您的原因，无论资金还是人力上我都需要您的帮助。”

赵扬想也是到时候了，当初把很多平台留在耀华技术，是为了让耀华终端能够轻装上阵，如今，自有品牌日益强大，越走越远，是时候要离开母舰，自由地发展了。

“你让财经把所需投入测算一份报上来，我看看再讨论。你的组织架构你自己安排，需要扩充什么就扩充什么，我没意见。”

“谢谢赵总，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猴崽子来一趟还攒几件事，打算一次性掏空我。”

“赵总，不敢。我们打算进入芯片领域，人马已经齐备，代工厂也联络了一些。如果自研成功，使用量足够大，原来单价成百上千的芯片，成本可以降低到百十来块，利润空间就大了很多。我在想，如果芯片做出了，除了自有品牌可以用，代工的产品也可以用，钱都是耀华赚的。”

赵扬看郝仁小心翼翼引导自己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出门一趟果然是能赚多少赚多少，找我要资金开拓市场不说，还要做出产品卖给我，不错不错，是谁说研发都是死脑筋，做不得生意，我看你就猴精猴精的。”

“赵总，看您说的。”

“好了，回归正题，这事我说了不算，品质说了算，你的芯片要过得了内部采购检测，不指定配件的代工产品可以优先使用。”

“我就知道您会支持我的。”

郝仁今天是连吃带拿地跑了趟赵扬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