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线下零售业的冬天，耀华注资聚星被业界评为2009年上半年最差的一步棋。

有一行业专家评论道，商场如战场，所谓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耀华明知线下渠道已经再走下坡路，还一意孤行地投入，不知道是负责人年轻气盛，江湖义气，还是闭目塞听，市场失察。

郝仁看到这篇评论差点笑出眼泪，搞得进来汇报的曾志忠莫名其妙。

“郝总，是有什么高兴事吗？”

“没，你看有人夸我年轻，讲义气，乐死我了。”

曾志忠看了一眼郝仁指着的文章，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屏幕上。这样刻薄的语言郝仁居然能笑得出来，若是自己以往的那位上司，脸上早就冰封十里，让人瑟缩。

不一会，郝仁收敛了笑容，对曾志忠严肃地说道：“今天叫你来是有正事的。现在，耀华已经完成对聚星的注资，是时候到你出场了。

本来呢，按照耀华在聚星的股份，我往聚星管理层派人问题不大。但你知道耀华和聚星相识于微时，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了，我并不想贸然去打破聚星内部的平衡，制造无谓的矛盾。

所以，我想你能放低姿态，以普通督导的身份深入到聚星销售门店，诊断出聚星存在的问题，做出可行的方案后，再回到总部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最终推动耀华销售更上一个台阶。”

“郝总，就是你不说，我也会从基层做起的。您可能不知道，我的职业生涯就是从一个地级市的业务员开始的，截止我升至管理层，脱离一线销售，经手卖出的手机一共3065台。说实话，只有亲自和客户聊过，我才能拍着胸脯给你担保，我的方案能行。”曾志忠说道。

“好样的，开口前我还担心你对这样的安排会有误会，觉得耀华亏待了你。你放心，事成之后，耀华的线下渠道销售就都归你管了，待遇和职级都会顶格提升。”郝仁说道。

“郝总，只要能让我放开手脚地干就成。”

“听你的意思，心中已有盘算，从哪里下手？”

“兵家必争之地，河南。”

“怎么说？”

“河南，九州腹地，十省通衢，是全国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物流中心，一部手机早上从郑州出发，晚上即可到达任何一个县乡。在这样一个市场，最能看出线下门店的管理水平，而一套好的线下销售方案在这里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曾志忠疑惑了。

“对，我们，我和你一同前往河南。”郝仁坚定地说道。

“可我要去的是河南的村村落落，吃住环境不会太好。”

“没问题，都听你的安排。”

“这也太太太……”

曾志忠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郝仁的做法太出人意表了。曾志忠在理想的时候，哪怕是一个省代表，也都只愿意待在省会城市，万不得已才会去农村市场走访，更何况公司的总裁。他曾经几次提议管理层下乡考察市场，都被各部门以各种理由搪塞，马旭峰提点他不要没事找事，给大家增加工作量。

郝仁看曾志忠都结巴了，开玩笑地说道：“怕偷懒被我抓到？没事，偶尔偷懒一下，我假装没看到，不扣你工资，哈哈哈。”

“郝总，我怎么可能偷懒。”曾志忠长着一张严肃的脸，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真遇到高兴事笑起来，看上去像是面部肌肉在抽搐，能吓哭小孩。久而久之，就更难被逗笑了。

看见曾志忠一板一眼的作风，郝仁也不逗他了，恢复严肃说道：“就这么定了，我们尽快出发吧。”

三天后，飞机降落郑州新郑机场，两人把行李往酒店一放，直接打车来到了聚星的省办事处。

接待两人的是一个叫陈大春办事处主任，表现得十分热情，一见面就紧紧握住曾志忠的手。

“曾总你好，远道而来辛苦了。这位是？”

曾志忠已经在聚星办理了入职，到河南考察的事聚星内部是知道的，早早通知了河南办事处。但郝仁一同考察聚星并不知道，陈大春平时很少看新闻，也不认得郝仁的脸。

“这位是我们……”曾志忠正要介绍，却被郝仁抢了话头。

“我是曾总的助理，你叫我郝二就好了。”郝仁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随口把自己的仁字去掉单人旁，结果听起来像骂人，只是不知道骂谁。

“你好，你好。”陈大春差点笑出来，但最后还是憋住了，毕竟是上面派下来的人，得罪不起。

曾志忠却并不觉得哪里不对，说道：“能和我们介绍下河南省的情况吗？”

“没问题。”一看来了工作狂，陈大春赶紧把两人带到会议室，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夸夸其谈起来。

“河南省是聚星的重要利润来源，17个地级市，21个县级市均有销售网点，共有300多名熟练的促销员……”

曾志忠也不打断，等陈大春说完问道：“我们各销售门店是怎样分货的呢？”

“我们有着100多名经验丰富的业务员，他们有各自的分管区域，通过不断地走访门店，考察各个门店运营情况来了解自己片区的情况，等到产品有新货到来之际，就根据门店的情况分货，并提供营销支持和销售指导，非常高效。”陈大春介绍道。

“可以让我看看各门店近期的销售数据吗？要是近期的不方便，去年的也行。”曾志忠问道。

“上半年的还没有统计上来，要不给两位看去年的数据。”陈大春说道。

“行。”曾志忠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陈大春叫人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进来，放在桌上。

“我们就是到河南来学习优秀经验来着，不敢太打扰，我们就自己看资料吧，你忙你的。”郝仁说道。

“那我先出去了。”说完陈大春走了。

一下午，两人就在会议室里默默地看资料，也不交流，安静得呼吸声都能听到。

快到下班时间，陈大春来了。

“两位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已经预订了郑州最有特色的酒楼，给两位接风洗尘。”陈大春说道。

“改天改天，我们曾总啊今天病了，想早点回去休息。”郝仁说道。

曾志忠一听，马上配合地露出痛苦表情。

“要紧吗？不舒服还来办公室，真是敬业。”陈大春说道。

“没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我就是昨晚喝多了。”曾志忠说道。

“那好，那好，两位早点回去休息吧。”陈大春说道。

郝仁和曾志忠出了门，打车回酒店，在酒店附近的路边小店点了半只烧鸡、两碗烩面、一碗大份的胡辣汤吃起来。

“我不想应酬，害你吃路边摊了。”郝仁说道。

“地方上的人能喝，我胃受不了，还好郝总拯救了我。”曾志忠说道。

“这些门店的数据看了一遍，发现什么没有？”郝仁问道。

“问题很大，几乎可以说乱七八糟，如果聚星的选址是合理的，那么一个市的各门店的销售数据不会相差太大，但数据却显示，同一个市同等规模的店销量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说明什么？聚星的业务员水平不一，对各门店的判断严重失误，导致门店之间互相串货。”

“你怎么知道业务员判断失误的？”

“我注意到有一些门店，一个月销售不足30台，一天1台都没有，怎么够付店面开销呢？而离它不足一公里的店，却能一天销售40多台。唯一的解释就是后面这家店拿到了比它能销售的数量更多的货品，然后再转手给其他店。”

“这样的管理模式完全倚靠人际关系，很容易滋生腐败。”郝仁说道。

“我们明天到门店看看。”曾志忠说道。

“销售数据他们不让带走，我们去哪些门店？”

“有问题的门店，我都记下名字了。”

“这记忆力，佩服佩服，吃面吧，这顿我请。”

郝仁说得豪气，却惹得老板娘侧目，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一看就是有钱人，请一顿不到50块的饭，有什么好骄傲的，看说话的架势还以为包了什么高级酒楼。